「如今狗皇帝的使节泰半已死,眼看是暪不下去的了。若不依随机智宝所言行事,只怕亦是得不偿失。」萧尚延看着看着眼前那张乍怒还忧的脸,不觉竟笑了开来。「你就传令下去,让我军加紧准备战事便是。」
「王爷!」
「本王累了,你也就先下去好了......」萧尚延语音方止,自个儿反先起了身,径自便往内室走去。
程云卿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强力挽留,只得垂首敛目,恭送道:「今夜确实事多,属下也不便打扰,请王爷好生安歇。」
「嗯。」萧尚延哼出一声,後又似是想到甚麽一般,接而又吩咐道。「机智宝曾为太子伴读,与狗皇帝理应情谊深厚,这番叛逃当中想必大有文章。你赶紧让京中线眼加紧调查,若有可乘之机,说不定他反可为我们所用......」
「是!」
萧尚延一言既终,随即便步入内室。只见那面翠玉绘凤鸟屏风後,早抬入一桶热水。沿着木桶左侧,亦已陈设好一张小桌,桌上置银盘一个,木梳三把,皂角浴巾亦已整齐排在盘中,就待来人取用。自从多年前那件事後,萧尚延起居用膳一向不喜欢旁人侍候,便是入浴这种麻烦事干,亦爱亲力亲为。
此际只见他单手解了外袍衣带,三扒两拨便把衣衫尽褪,一身精悍肌肉,顺着烛火晃动便映出结实线条。萧尚延扶着桶口一跃,半身随即没入水中,他顺着桶身坐了下去,随即把垂在肩上的黑发亦湿透始尽。萧尚延被桶中热水煮得全身发红,那抹微微在肩上凸起的印记,亦在热气的蒸腾下变得鲜明起来。
他闭起双眼,两手扶住额角就如平日般沉思起来。黑暗中机智宝那个白白胖胖的身影,却仍在目前挥之不去,萧尚延使劲转着脑筋,却是怎都甩不脱对方下午所说的那番话——
「只身犯险?本王看你是存心要把平南王府拖下苦海,要咱们替你陪葬的吧?」萧尚延还记得自己握剑力度之深,直把掌心压得发痛。
然而机智宝确实可恨,便是见到他这般盛怒模样,却仍是一副嬉皮笑脸。手指转转,便把他平南王耍得不亦乐乎:「王爷也是聪明人,想必也应该明白,小宝冒这个险,无非是要让王爷相信自己与小宝确实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何不说咱们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蚱蜢?」萧尚延恨得咬牙切齿,却仍不解恨。
「非也,非也。蚱蜢绑在绳上是任人鱼肉,咱们共乘一船却可随心意导向,可是差远了。小宝此举,无非也是为了让王爷下定决心,早定霸业罢了。」机智宝轻笑,似乎不明白王爷恨些甚麽。只是谁不知道,平南王留他一条小命只是为免惊动朝廷,落人口实。如今倒好,机智宝二话不说反先把整个团给灭了,一时间不就迫得平南王陷入死地,毫无退路?
如此阴险小人,便是千刀万剜亦不足以解心头之恨。只是萧尚延却如哑子吃黄莲般,搭上了贼船也不能哼一声苦。机智宝就是吃定了平南王早是朝廷钦点的「逆贼」,才敢如此任意妄为,到时便是出了甚麽乱子,也可全身而退,把罪名推得乾乾净净。药杀使节团之事只是其一,往後只怕陆续有来。
萧尚延越想越气,机智宝圆目眨眨,却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含笑便道:「王爷何必为那几个閒人的性命忧肝伤肾,小宝才是此行的正使,说黑是黑,说白是白。皇上要听到甚麽,还得经小宝这张嘴说了才成。王爷只要依了小宝,往後也就後顾无忧。」
「你虽是正使,但一行十多人白白没了,你又要如何与上头交差?除非......你根本用不着向朝延解释。」程云卿在旁边听得眉毛打结,心道这不过是机智宝反间之计,存心是要让平南王府背负罪名。心焦之下,不觉便出言敲向他的天灵盖,要打破这无谋谎言。
只是机智宝确实是个人精,听了程云卿的质问,脸上仍是笑意不减:「确实不需要解释,只要王爷你们侨装打扮成朝廷特使,与我一同回京述职,不就解决了吗?」
「甚麽?」
机智宝说着说着,借故又倚在萧尚延身旁,揽了他半臂便柔情道:「王爷既然是小宝看对眼的人,机智宝是绝对不会让王爷受累的......
——啪洒!
突然一阵水声激起,萧尚延睁目凝神,才知道自己在回想间气恼至极,竟然不觉举手重重拍击水面。被一个人惹得自己如此心神紊乱,已经是多年未有的事了。萧尚延叹一口气,又再垂首思索,逐渐变冷的水珠亦随之自发稍滴落,竟如泪一般贴着脸庞直滑到膀子上头。
机智宝,机智宝......这个怪胎似乎确是皇帝心腹之人,不看他一言一行,皆赌定皇帝全盘信任他似的,就看那方锦布上号令边军的印信,便足以印证皇帝对他确实极其信用。只是如此之人,何以又要背信弃主?莫非真如云卿所虑,一切只是狗皇帝甕中捉鳖之计......
——「只要王爷信我,随小宝轻军入城,必然可以直拢黄龙,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般想着时候,当时的话语又如蜜蜂般在耳边乱转,不休地散发着甜蜜香气。萧尚延心思极乱,唇边蠢蠢动着,不觉竟把那人的名字说了出口:「机智宝,你到底是......」
「诶?王爷可是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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