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宸在的目光随着死灵落进水里,再转眼看着桥上的时候,那死灵又重新出现在桥上,一遍遍重复着无声的哑剧。葆宸无心再看,手指暗暗捻了决,空气如被风拂过般骚动出一片褶皱的波纹,只在眨眼间,人间还是人间,只是人间的住客均已不见了踪影。
对神明大人而言,掐指捻个结界的决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随着结界的成立,桥上的死灵也被定住了身形,那正是同葆宸背对的姿势。葆宸指尖上捻了金光,正准备上桥去将这死灵焚成灰烬,耳朵里却传进来一阵不祥的“咯吱”声,就好像人的骨头被生生拧断一样的声音,而这声音的来源也正是桥上。葆宸眉心一紧,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个死灵的面孔已经完全拧到了葆宸这一面,它的整张脸灰白枯槁,眼睛里却翻转着乱跳的赤红瞳仁,显然一时片刻还对不上焦。它的嘴巴裂开,露出兽牙,手臂也完全扭曲了角度,变成灰白色的骨刃冲葆宸刺过来。
那骨刃速度不快,葆宸手中又捻着金光自然不怕它。他后退了小半步,一擒一拿间,骨刃就被金光烧成了灰。然而预料中应该继续进行的攻击并未袭来,葆宸反而听见了女人的尖叫声——这尖叫声同样从桥上传来。
这叫声着实吓了葆宸一跳,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结界是不是被破掉了。然而微风依旧,四下无人,结界牢固完好,只是花溪桥上已经完全变了样。
那个灰色的死灵成为了有色彩的活生生的“人”,在他的旁边,似乎还有一个女人正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拉扯着他的手臂。然而男人不为所动,甚至好几次都将女人推开。女人被推倒,爬起来依然拽着他的手,哭喊着一些“不是还有我在吗”“不要去死”“我们再换个地方住,不会再让他们找到了”“重新开始好不好”之类的话。葆宸虽然不明前因,却知道这是一个女人最后的希冀。
但男人依旧无动于衷,他苦笑着看着身边的女人,忽然抬起手去殴打她,一边打着还一边骂着,掺杂着嘶哑的咆哮:“我今天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害的”“就因为相信了你,我的一生都被毁了”吼完似乎还不觉得解气,伸手狠狠掐住女人的脖子。
女人猛然被他掐住,喘不过气只能发出类似干呕的声音。男人的手劲极大又极狠,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只是大约用力过大,他上半身已经倾斜到了桥栏杆外。
“一起下地狱去吧。”
那是男人最后说的话,话中只有无尽的恨与恶。下一秒,男人的脚下失去重心,连带着被他掐住的女人,两个人一起坠入花溪桥下的河水里。河水平静地收揽了这一切,毫无波澜。
所以我现在看到的,就是那死灵生前最后的影响吗?那么这是死灵想给我看的,还是桥下那些精怪想给我看的?葆宸不太能领悟到这段记忆所要向他表达的内容,正在他思索的时候,却听见结界松动的声音,以及一些焦急地呼喊声。葆宸愣了片刻,还不待他反应过来,结界便已如风般破碎了,而自己身处的地方也并不是花溪桥旁,而是在花溪桥下的河岸边。他身上衣服已经全湿,甚至还有半个身子泡在水里。那些晨练的老年人关切地围在他身边,见他苏醒过来,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这小伙子怎么走着走着路就栽进河里了?”有后来人在旁边询问,几个老年人讲得倒是绘声绘色。不过眼下葆宸既然苏醒了,刚刚的紧张气氛便也都消散了。葆宸又在岸边坐了坐,抬头看桥上已经没了死灵的踪影,心里便多少明白了个七八,正打算上岸了,却被旁边的老人摁着不让动,非说要等什么医护人员过来。葆宸脑子卡壳还在想什么是“医护人员”,半晌见着路边停了辆闪着灯的白车,下来好几个穿白大褂的,这才算真的回神了。
花溪的执念(3)
“……所以,你就这样回来了?”
陆醒坐在堂里,放了手中喝了一半的茶,颇为哭笑不得地看着正洗了澡出来,头发还在滴水的葆宸。葆宸看着他沉了一会儿,才简单地“嗯”了一声,拿了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头发。陆醒抽着嘴角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终究还是摇摇头,无奈道:“先不说怎么就被一个死灵拉进水里了。不管是身为山神还是我齐谐的员工,这种事说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陆醒这话里,激将的意思太明显,葆宸也没理会,只是停了擦头发的手,看向他问道:“所以为什么。”明显不是向陆醒询问的意思。
陆醒挑挑眉毛,拿了旁边桌子上的手机滑动着,有点漫不尽心地道:“翻到之前的新闻,说半个月前,有一对青年男女在花溪桥自杀。不过女方在落水前就已经被男方掐晕了。两个人都是外地人,他们租房的邻居说,这俩人搬过来也不过两三个月,是恋人关系,但是女方的家人似乎并不满意两个人在一起,所以才一起逃了出来。事发前一天,女方的家人居然找到乐两个人的出租房里,据说发生了争吵,还把男方给打了。因此警方已经以自杀殉情的性质结案了。不过据说女方的遗体已经被家人带走了,男方虽然通知了家属,但是家属却并不想认,就直接送去殡仪馆了。”
陆醒说完又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又垂眼沉思的葆宸,忍不住抿起嘴角,翘起腿来问道:“不明白吗?”
葆宸没应话,只眼皮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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