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太复杂。
小软在家里待了两个月,任忍打听到有对中年夫妇,独子出意外死了,想要收养一个孩子。任忍去考察了两天,确认这对夫妇是老实的双职工,才把小软托付出去了。只是小软身体不好,那对夫妇家境清贫,有时候还要任忍帮衬着。任忍也提出说要是负担不了一个孩子,趁小软还小,他可以再找合适的家庭。但是那对夫妇已经寄予了太多的感情在小软身上,实在舍不得。任忍想来想去,虽然清贫了点,但是确实疼爱小软,换到别人家未必有这么上心。当然不许任忍说出她的身世,怕孩子跟养父母不亲。任忍去的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在刻意避免产生更多是感情联系。但是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小生命,与自己同根同源,心境就微妙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只有小软,他希望小软有很好很好的未来。
小软因为受过刀伤,伤到心脏,又要做手术。那对夫妇是老实人,只支支吾吾地表示:“当初你送孩子来,我们也是信任你,没有去查身体什么的,现在孩子有病,我们也不是说要弃养,我们是真把她当女儿的,但是无论如何,你是不是该给点赔偿?”
任忍那个时候高一,非常瘦,少年人特有的清冷。他沉吟了许久问:“具体要我怎么做?”
于是他欠了一大笔钱。除了他爸挥霍在江湖医生身上的债,他又多了一笔负担。知道他居然在攒钱给小软之后,任洪文发了一通脾气,直接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醒来以后更加变本加厉的花钱,他说:“反正你不用在我身上,也要用在那个杂种身上。”
于是任忍高一上完就辍学了,经人介绍进了一家模特公司,做起平面模特。每天醒来两件事,给自己家攒钱,给那对夫妻攒小软的医药费。
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取得真好,心上一把刀,这十多年都是咬着牙挨着刀忍过来的。但有的时候他也感激这些负担,如果没有这些,他可能早就死了。
因为像个陀螺一样不停转,一门心思要攒钱,所以他活得像狗一样的时候,也忍着了,不能死。
后来任忍跟徐仲楷说:“我无比感激曾经宁可不要自尊也要活着的我,如果我那个时候放弃了,我就遇不到你了,也就不知道人生原来可以这样快乐。”
第3章
几天之后任忍终于接到了一个广告的活,是在镜头里当群演,代言人是个当红小生,迟到不说还耍大牌,硬生生地把时间往后拖,早上六点就去了,等任忍拍完能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他带着剧组打包的盒饭,乘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任忍家住的地方交通极不便利,正好处于哪个站台都不靠的地方。他在车上接到任洪文的电话,要他赶紧回去做饭。所以车子一到站,他就从后门跳下去,埋头跨步前行。
街角几个混子在抽烟,便利店日复一日地发出迎宾的叮咚声。任忍走得很急,一不小心撞上个人,任忍下意识地抬头道了个歉,只依稀感觉是个三十岁上下衣着考究的男人,便擦肩而过走了。
他一路跑回去,身上出了一点虚汗,在筒子楼的公用自来水那冲了把脸。一推门,看见任洪文把腿架在沙发上吃瓜子,地上全是瓜子壳。
“你上次吃瓜子,嚼出一嘴血,还没长记性?”
“吃死我你不正痛快?”任洪文把地上啐了一口,斜眼觑他:“快饿死我了,还不炒饭去!”
任忍不再说话,拎着盒饭,又在自家电饭煲里盛出剩饭,走到公共厨房里头起锅了。
爷俩沉默地吃着饭,谁也不搭理谁。好像两个拼桌的陌生人。吃完任洪文拄着拐杖回了自己房间,电视开得震天响。任忍端起碗,走到洗碗池边。白炽灯光昏黄不定,几只夜蛾盘旋在灯泡旁。任忍忽然感觉有人挡住了光源,一抬头,是个称得上英俊的男人,表情说不上友好,身后跟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人,长相一般。
“你好,方便聊聊吗?”那英俊的男人打量着任忍,开口道。
任忍手上还有洗洁精的泡沫,迅速冲了冲手,犹豫着问:“什么事?”
“老徐,你跟这种人客气什么?直接报警!”后头的男人不耐烦地说。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捡到或者通过一些途径拿到我钱包。”这老徐左右环顾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脚边是个泔水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这狭小的空间亮堂了一点。
“你什么意思?”任忍把水龙头拧上,皱着眉头问。
“是这小子撞了你吧?是的话你跟他废什么话?”站在后面的男人一把扯过任忍,“你别装蒜了,刚刚在天维路便利店门口不就是你撞了他?钱包是你拿的吧?”
任忍愤怒地扯回自己被拽歪的外套,说:“别空口污蔑人!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小偷?”
“我们查了便利店的路边监控,只有你撞过人。便利店的店员都认出你了。你是不吃点苦头不说实话吗?”
“祝羽,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鲁?”那个英俊的男人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回头说,“你好,我叫徐仲楷。追到这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钱包里不少卡挺有用的,我一家家挂失补办也很麻烦,而且里面还有个挺重要的优盘。这样行不行,钱包的现金给你,我还可以单独打一笔钱给你,就当你捡到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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