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咳嗽,三婢大惊,一回头发现侍琴已走到了身后,连忙起身福礼问好。
“侍琴姐姐好,我们——”剩下的话在侍琴洞若观火的目光下不自觉地吞了下去,只好讪讪的干笑了几声。
“你们是闲着没事干了吗,在这里编排主子。院里的空地我打算拾掇出来开春种菜,正缺人手呢,你们既然得空,过几天就把它翻出来吧。”说完也不管身后三人什么反应,撩起帘子进了里屋。
里屋。
“公子可醒了。”侍琴坐在炭火边的小杌子上伸出手烤火,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香草,跳动的火光衬得二人眉眼温和。
“还没呢。昨夜里下雪,公子的心疾又犯了。折腾了一夜,天亮时才睡过去。”
香草摇了摇头,将小孩踢开的被子重新盖上,顺手掖了掖被角,又拿手帕拭去了他嘴角的口水,力道轻柔、眼中含笑。
这才抬头问道:“姐姐可有见到祁管家,他怎么说。”
“见到了。那只死狐狸,先是说年前刚迁入府,人手不齐,年后又接着老侯爷的寿辰,今天又是小公子的“洗三”,实在是忙昏了头,便忘记了为二公子延医,明日便为公子请来。
至于月例,又说他是真不知情,可能是底下的人记错了,回头便给送过来,只拿了几两银子让对付着用。
后又说什么我不早去问他,要不然初一的月例也不会拖到现在了。合着都是别人的错,他倒有理了。真是气煞我也。”
提起这个,侍琴显然十分气愤,平日最是稳重的人竟变得也语无伦次起来,一双明亮的眼中竟有火光跳动。
香草细细琢磨了一下,看着侍琴眼含春水,面若桃花,因气愤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像是一幅黑白画突然上了颜色一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怕吵醒公子,便用手捂着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笑什么,你这人真是——”侍琴被笑得有些羞恼,又有些茫然。
“姐姐,祁管家定是心悦于你。
说实话,祁管家也不差,虽比不得大爷位高权重,但他自小跟着老侯爷长大,上过战场,也立过军功。在祁家名义上虽为奴仆,但实际深得老侯爷的器重,说是视为亲子也不为过。
况且祁管家除了脸上有一道疤也算是一表人才。而且身边也没有通房侍妾之流,以他对你的心意,定会以妻礼相待,总比你做人妾室或者随便找个不知根底的嫁了要强得多吧。”香草看她表情茫然,忍不住为她打算。
她知道为人妾室的苦,她娘就是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才被卖给商人做妾,一辈子被大妇磋磨,死后夫家的祖坟进不去,娘家的祖坟更进不去,只能随便找个山头草草掩埋,连块碑都立不了。没过头七,生下的女儿便被发卖了出去,如今为人奴婢也总好过进了那等腌臜地方。有了她娘的前车之鉴,她发誓,此生绝不做人妾室。
这时她看到侍琴犹疑,还以为她是心里念着大爷,毕竟她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本就是为大爷准备的,只希望她不要被富贵迷了眼,香草心里暗叹。
“你想到哪里去了。”看到香草眼里的怀疑,侍琴便知道她想岔了,但也不辩解。
一来她自觉配不上祁修,二来她舍不得,舍不得离开那个孩子。
当初接生嬷嬷将那么小小的一团放在她怀里,她看着夫人对他的迁怒、众人对他的冷待,便忍不住对他好一点。就这样,好着好着便撒不开手了。
她总觉得那孩子聪明得可怕,也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似乎明白自己不受喜爱,一开始还张着手向老爷夫人撒娇求抱,后来便渐渐地沉默了。
生病时从来都不哭,只是皱着稀疏发黄的眉毛,攥紧小手握着她的指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然后张合着苍白的小嘴一勺一勺的将药喝光。
奶娘吴氏产后失了孩子,又没好好调养,不到一年便回了奶。又没有人参燕窝那样精贵的东西,只好用米糊伴着糖水喂养。
后来实在瘦弱的厉害,只好偷偷去向养了牛羊的人家要羊乳喂养,那腥味连大人都受不了,那孩子竟也只是皱了皱眉。刚开始肠胃受不住,闹了几天肚子,又染了火气,后来还是洛大夫给了个去腥的方子,又加了些去火的药材情况才慢慢好转。
现在,看着他安稳的睡在这里,一天天长大,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倔强的活下去。
如果有一天没有人爱你,孩子,你一定要学会自己爱自己。
琴娘会看着你成婚生子,幸福地活下去。
她弯下腰轻吻了一下祈元夜的额头,炭火的温度似乎从她的唇顺着他的额头一直流淌到了他的心里。
小孩弯了弯唇角,似乎在做一个美梦。
第6章 七国
公元前一八八年。
赵国,文王五年。
咸宁城,昭烈侯府,静心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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