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
几人闻声回头——
橐驼站在门边,手里端着小巧描金茶杯茶壶,举步进得屋来。
“我家解语才是独一无二。”弓着背的橐驼将一只只小杯子放在桌上,一一倒了茶出来,几枚细碎茶针载沉载浮,扎破静水。
破出了袅袅茶香盖了血气,苏唯鼻端云开雾散。
两朵小小红晕炸开,散在小小解语苍白的面颊上,奶白院墙旁开了两朵浓海棠。
头低下来,长长密密睫毛垂下来,欲说还羞。
小白公子将苏唯安顿到张软绵绵大椅子里,端起个茶碗,吹吹,塞进好奇地吸鼻子的他手里面。“呐,喝茶。当然,这世上怎有爹爹看自己的孩儿不顺眼的。”
橐驼叹口气,一伸腰,“喀拉拉”一阵儿骨头响,背上的大包袱掉了下来。
所有皱褶都平顺开来,好似张裁缝用木尺子赶平乱糟糟的布面。
“自然。”冬瓜橐驼成了竹子少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走到妆台前,伸了双手展了怀抱。
解语“咚”一声跳进去。
直起腰的俊朗男子摸摸他黑亮的头发,“早说了不让你骗人。”
“我不骗人你肯这样看我抱我。”解语垂着头,低低说,小小身子攀在他身上撒娇。“你都多久没有看看我了。”
“我给你带回这么好吃的破落道士小哥,谁知道你还放他走?”男子冷冷压压嘴角儿,执起他下巴,眼中柔情狠厉交错。“让我看看,你这脸又白了好些,不喝些血润润可不行,枉我花一生心血辛辛苦苦种你出来。”
“哐”。
苏唯手里面的茶碗跌到地上,“好……好吃?喝……喝血?”
“我的百花茶碗!”解语一时间怒气冲冲,地上残花涌动。
小白公子摸摸鼻子。“碎碎……平安,大不了我不收你银子,我们扯平。”
男子轻轻哼了一声,细长fēng_liú的眼儿微眯,含讥带笑。“银子不用,陪我花肥便好。反正你们两个留一个,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可是饿久了。”
“我……我留下。”小苏大夫想也不想,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大神降灵附体,努力挡在小白公子前面,傻乎乎说了一句。“我家山猫肉酸,烧坏了你的花。”
似乎……
这世上的话非要说了才能知道后悔。
花……花肥……莫不是要埋在那些花花草草底下的?
土干些才好。要是潮潮腻腻再有些软趴趴的蚯蚓和滚粪小虫……
苏唯心里为那场景纠结半天,脸色儿变了又变。
小白公子看了又心疼又好笑,忍不住“哈哈哈”笑了出来。
男子轻轻将解语放到地上,“心肝,去,闻闻,喜不喜欢?果真世上最好的滋养,就是人的骨血,你还说不爱吃。”
解语默默,却并不动,呆呆站在原地看他。
“去,不吃这个,怎么能长成肌骨带香的醉海棠。哈,当世也唯有我种出你这一株而已。”男子痴痴狂狂看着解语,天地万物似已退为无形。“小棠你再不能说我一事无成百不堪,说我就是个破落花农,书信一封就甩开我,你以为我做不到么,做不到么……哈哈哈。”他拿起妆台上那只木钗端详,却似遥遥远望,不知在看何方。
“少……少爷,”解语垂下头,绞着双手,“还有解语陪你。”
“你陪我?”男子低低重复。
小童重重点头。
“一缕走都走不了有的孤魂什么好陪?有什么好陪?”男子突然发狂,狠狠一巴掌过来,扇在解语脸颊上。“我将心血给了你,你给我什么……给我什么……”
“我什么都给你。”
脸被打到一边的解语摸摸热烫脸颊,轻轻说,重重红泪落下。
满地落红纷纷萎凋,陷入地面绕成暗淡纹路,异香再次升腾而起。
苏唯听见有细细小小的啜泣,心里头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吐出两个字,“别哭”。
“哈哈哈,我最想要的,你给不了……给不了啊!”男子似有大哀痛在四肢百骸涌动,狂暴难以自制,突然发难,抄起一旁花壶,便向苏唯砸了过来。
小白公子轻巧用扇子一格,便将他汹汹来势格开。
谁知那人接着发难,斜刺里递出一把寒芒闪动的匕首,直直朝着苏唯颈间而去。小白公子急急将苏唯护周全,仍是慢了一步。
小小的血口,划在石青色的衣领子旁边儿,似开了一朵小花儿。
不怎么疼,不过洗来大概麻烦些。苏唯默默想。
“苏唯?”他听小白公子突然问,觉得他轻轻颤抖,心里想好歹要挠挠他后脖根儿安慰他才好。
“嗯。”苏唯紧紧挨着他。
“听着,一百文打回原形,三百文眼不见为净,五百文一劳永逸,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你选哪个?”小白公子幽幽问,白色袍袖却无风自动,眼中金芒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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