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云深教得不错。回去的时候向账房领二十两银子,就说是我打赏的,好好伺候你的主子,有你的好处。”
小厮谢了一番。我自起身离开,走了半路总是觉得有些不对,遂转身又往亭子里走。才走到略看见亭尖处,便隐隐嗅到一抹淡淡的血腥味,心中大惊,提气纵身上前。
却是方才那名小厮,一脱低眉顺耳的样子,手中执着一柄长剑,剑光凌利,无声无息地剑剑刺向织锦。
织锦身上白色的单衣有几处被染红,看上去交了数招,落于下风,却咬牙不叫。我心中一阵恼怒,这个孩子现在是在逞强吗?这种生死的关头,由得他如此拿性命开玩笑?
果然刺客见机不可失,运起全身力气朝织锦胸口刺去。
织锦哪里是刺客对手,不过勉力支撑半刻,此刻气息已乱,脚下使力不过往后退去数寸,根本避不开这致命一剑。
啪!
银链如鬼魅般凭空出现锁住剑尖,霎时阻止剑势。又是往空中一带,刺客连同长剑一起被甩向半空。
我落至织锦身前,银鞭不曾放慢。那刺客晓得厉害,已经弃剑准备逃跑。哪里容得他全身而退,抄鞭上前,不过顷刻便打断他双脚脚筋,令他跪在雪地里,痛呼出声。
守卫们寻声而来,惊讶于所见场景。
我转身看向织锦,巴掌没有停顿地呼了过去。
啪!
他不躲不避,生生受了,脸颊立时出现五根红痕。
“你在做什么?遇刺为什么不呼救?若我不过来,是想死在他手里吗?”
他愣愣如同木偶。
当着众人的面,我亦不方便多么严厉地教训他:“回房间包扎伤口!”
他被一众仆人跟着走回房间。
我看着地上痛得蜷成一团的刺客,走过去扳起他的脸,蹭了蹲下巴,果然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底下是一张黝黑的陌生的脸。
“谁派你来的?”
刺客咬紧牙关。
“不要紧,我会有很多方法让你开口。”吩咐守卫,“将他送给秦管事。”
吹雪小筑管理杀手,一向有许多残忍的手法。
而刺客不知是无知还是无畏,居然未见反抗,由着守卫们带了下去。我心中微疑,这人若是仇家,不该如此沉默,怎么也该报仇不成而出言咒骂;若是杀手,不可能不知道吹雪小筑刑法之酷,断不能做到如此冷静。这,实在有些矛盾。
然而这都是后话,首先还是该去看看织锦的伤势。虽然我瞧他伤得不重,还是听听大夫所言比较安心。
织锦就住在沈年的屋子里。沈年下葬以后,为示全面接掌庄主之位,织锦很快搬了进去。房中一切未做改动,我进去后大夫已经诊完了脉,正坐在椅上写着药方。
织锦躺在床上,脸色煞白。
我瞧了他一会儿,将众人遣退,坐在床沿揿开被子,果然见他双手颤抖,默叹一声:沈年将他保护得太好了!
握住他的手,掌温令他终于抬头,黝黑的眸子望着我,就像那天清晨一般清润的眸子。
“不要怕,杀手已经被捉住了。”
他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抓紧了我的手。
我伸出另一只手拍他的手背:“小叔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小、小叔”他喘着气,“那一剑、那一剑只离我三寸,”他颤抖着用另一只手抓住单衣胸前的裂口,“我都感觉到了:剑是冷的、冰冷的……”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人接近过死亡才知道死亡的可怕,呼吸会停滞、仿佛听得见心脏的跳动:咚、咚!咚、咚!大脑一片空白,问着自己:就这样了吗?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只能张开手臂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地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靠着我,毫无头绪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父亲走后,一定会有人来杀我。我想过无数遍,晚上都睡不着,偶尔睡着了也总是梦见、总是被惊醒,心里一凉,好像真的被剑穿过了一样。他们、他们都要我死。”
“不会的。他们没有那个能力伤害你,你是落雪庄主沈年的儿子,是落雪刀法的继承人,是将来会一呼百应的落雪庄主,没有人能够伤害你。”我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你只是暂时没有力量而已,但是我会帮你,直到你有力量独自站立。”
他抓着我的手,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一样,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渐渐有血丝充上来:“真的吗?小叔,是真的吗?”
我点头:“当然。”
他吸了吸鼻子,眼泪悬在眼眶里面,露出孩子脆弱的一面来:“嗯。我会的,我会拥有很强的力量,不害怕任何东西的力量!”
我拢着衣袖给他擦掉脸颊上的眼泪:“歇着吧,我去找大夫拿药。”起了身,他去抓着我不放。我看着他,坐下来:“好吧,我在这里陪你,你安心睡。”
他闭上眼睛,手却一直抓着我。
其实不该这样的。刚才我太宠着他,我应该冷漠,因为令人坚强的永远不是温暖而是残酷的现实。我这样,只会让他依赖我,阻碍他真正的成长与独立。可是看着这张幼嫩的包子脸,残酷的话就都说不出来了。
所以,两年前的那些相处,都是有意义的吗?
☆、偿还
三年之前,我还是一个无名之辈。师父离世,授予我最后一个任务便去除去杨州城外三十里的山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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