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爱梅一言不发地垂下头,咬著嘴唇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对了,你过世之後,有回家里看过吗?」
「……没有。」她摇摇头,「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被绑在你身边,哪里都去不了了……」
不、不会吧?我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你想离开也离开不了?」那我岂不是要被附身一辈子了?有没有这麽惨啊!
「这我哪知道啊!」丁爱梅自己也一副很烦恼的样子,「当时我只觉得很气你,想要整整你,所以才会跟著你,哪知道後来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跟在你身边打转……」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想一下!」我试著整理目前的情况,「你说你自杀之後就一直跟著我,那行天宫呢?我有去行天宫拜拜喔,你也跟进去了吗?」
「没有,行天宫我进不去……可是我一直待在车上等你。」
「我身上戴著的护身符,还有关老爷的香灰,你都不怕?」
「没什麽特别的感觉。」
「没有牛头马面来接你?或是从天上传来一道光……」
丁爱梅还是摇头,「没见过。」
这下可完全颠覆了我对死後世界的认知。
「没办法啊,」丁爱梅可怜兮兮地看著我,「我当鬼也没多久,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天啊。我捂住眼睛。看来事情比我想像得还要麻烦……
「算了算了,」我摆摆手,试图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我们还是先去你家好了。反正我看关老爷你都不怕了,头七什麽的大概也没啥意义,你也可以顺便探望一下你的家人,没意见吧?」
丁爱梅犹豫了一下,才点头答应。我叫了辆计程车,确认丁爱梅上得了车之後,便把丁爱梅家的地址告诉计程车司机。
自杀宣告-09-
丁爱梅家住台北县,房子是栋看起来颇有些屋龄的透天厝,大门开著,门口已经设好灵堂,方便亲朋好友来吊唁;附近的大马路上则摆了些花圈,其中有一对就是丁爱梅的公司送来的。
有个年轻男子正在灵堂外烧纸钱,丁爱梅手指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低声道:
「那是我哥。」她又望向坐在沙发上摺纸钱的女子,说:「那是我大嫂……我妈呢?怎麽没看见她?」
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这是习俗,所以我想丁爱梅的母亲应该在房间里或根本不在家里吧。我不忍心告诉丁爱梅这件事,但从她脸上落寞的表情来看,我想她应该已经读到我的想法了。
「说得也是,谁叫我自己傻傻的,竟然跑去自杀……」丁爱梅垂下头,看起来似乎快哭了。唉,我不是没安慰过哭泣的女生,但安慰一个为自己的死而哭泣的女生……是要说什麽才好啊?
「呃,我要进去了,你有什麽话要我转达的吗?」我能为她做的,似乎也只有这麽多了。
丁爱梅咬著嘴唇,侧著头似乎在思考,又像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半晌,她颤巍巍地开口:
「帮我跟我妈说,对不起,她把我养这麽大,我却跑去跳楼,伤她的心……还有我哥,以後妈妈就要拜托他照顾了……我大嫂人很好,可是我家经济状况不好,请她多多担待……还有,还有……」
说著说著,丁爱梅飘浮在半空中,整个人缩成一团,把脸埋住。可能的话,我真想递包面纸给她,但我实在爱莫能助。
「那我进去罗?」
丁爱梅似乎没有要跟我一起进去的意思。近乡情怯这四个字,用在她身上未免太过残忍。
我才刚踏出一步,就听到丁爱梅在我身後边哭边喊:
「算了算了,你不要说,什麽都不要说,不然他们会以为、以为我走得不安心……」
怎麽可能会有人以为自杀的人能走得安心呢?我在内心叹了口气。以前我也采访过自杀者的家属,他们大多不是一脸木然,就是被愤怒、自责及懊悔的情绪纠缠,天晓得要花多少时间才走得出来。就我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丁爱梅这一死,其实无辜被折磨的是她的家人才对。
「你懂什麽啊!」丁爱梅立刻就发现我内心的想法,哭喊著:「我也很後悔、我也很懊恼啊!我死了痛苦,不死也痛苦!都没有人了解……都没有人听我说话!」
「你还有家人啊!」我脾气也上来了,不顾路边行人异样的眼光,对著在他人眼中跟空气没两样的丁爱梅大吼:「你想讲的话,他们一定愿意听的,不是吗?」
「我哪能跟他们说啊!」丁爱梅抽噎著,用手背抹去不断流下面颊的眼泪,「我妈、我妈她为了我爸留下的债务,工作得好辛苦,我哥是长子,一直觉得他有责任背起整个家……我能跟他们说什麽?说我好辛苦好累吗?这种话我说得出口吗?」
「你还有朋友……」
丁爱梅露出凄楚的微笑,「大家都有自己的压力,我又不是最惨的一个,凭什麽跟他们诉苦?」
就算说了,也没有人认真听……认真听又如何?被同情了,被可怜了,然後呢?
因为大家都很辛苦,所以不可以诉苦。每天努力工作,说服自己未来会变得更美好。但事实是,生活只是一天天撕下的日历,在一成不变的日子中,也许经济渐渐优渥了,心却一点一点枯竭,不知何去何从。
「你知道吗?大家都以为我一定很多人追,可是根本没有……我每天都在工作,连朋友都很少连络了,更何况是出去认识新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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