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暗流中悬浮晃动,不安分停留,总想漂游到水面上方去看看爷爷居住的小岛。
然而,当我一路上浮,即将要冲破水面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却生生把我拉回了海底。我自然憋闷,又挣扎着飘起来,感受到水流与身体的摩擦,向水面冲刺。可是,那股可恶的力量又出现了!
我看不到那力量的源泉是谁,只是盲目地与之抗衡,被按下去,再飘起来,浮沉于海底与海面之间。
“没用的。”
我隐约间听到这句话。像是魔昂的声音。我辨不清是他出现在了我的梦里,还是睡前他说我没用的话仍流转在耳边。只是这几个音如同一股细小的漩涡一直在我耳边盘旋。
“没用的。”
“没用的。”
我被它吵得烦躁。
我辨别不清自己有几分清醒。仿佛同时同地,出现了两个我。一个是多年来在师父身边驯良的我,而另一个则是陌生的我。
驯良的我让我服从,陌生的我却叫我反抗。
终于,在我又一次尝试的时候,那股力量没有及时出现阻止,我得愿以偿地冲破那片倍感压抑的海面,看到了开阔的天空——但是,期待中的小岛却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只剩下四围里灰茫茫的水,无边无际中透露着不祥。
我记忆中的那座小岛呢?我在水下看到的幻影呢?那个向我挥挥手的神仙爷爷去了哪里呢?
我左右张望,却只见四下茫然。
心里忽然失落得难受。我好想再见到那个朝我摆摆手的神仙,好想听到他说“不急不急”,我怀念听过他的话之后一路下沉回海底时心中的满足。可是,他去哪了呢?
茫然间,我只能把眼睛睁大一点而、再睁大一点——却看到眼前晨光中陌生的房顶——我已然从床上苏醒过来了。
歪身看向魔昂的床。床板的青色兽皮上,只铺洒着淡淡晨光,似乎他一夜都没有回来过。让我心中怅然。不知是因为未见到他,还是因为那个梦的感觉在持续。我无法分辨。
恍然间,目光飘到房屋顶部的窄窄窗口上,愕然见到四只黑幽幽的眼睛。它们很安静地注视着我,带着好奇、带着考究,却没有任何窥探的惭愧。
我眨动一下眼睛,那四只眼睛也齐刷刷眨动一下。
会是谁呢?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一瞧的?我从床上坐起来。睡梦中,我的龟甲服已经顺着腿一路上蹿,卡在了腿根。我抓起衣角往下挣一挣,然后走下屋地。
不时抬起头,发现那四只眼睛仍旧一直在跟着我,平静且无辜。
然而,等我开门走到外面时,却看到四个女魔人矫捷地拆开刚刚双叠的姿态,迅速跑离、隐入树木中消失了踪迹。
真是奇怪。
“汪。”
白云犬在我身边轻唤一声。原来它一直蹲坐在门外,静静注视着那四个合伙爬窗的女魔人。
与疑惑的我不同,白云犬没对刚才的事情产生任何好奇。它用前爪在地上无聊地画着圈,然后抬起来拍拍我的小腿肚子,“汪”。
与昨天相比,它显然已经恢复了不少活力,并且还在饿着肚子。
我打算去做早饭。返回魔昂的房子里转上一圈,却没见到灶台。
走进菜园里,随手摘下一条适合生吃的黑瓜,坐在树墩上与白云犬分享。
咀嚼的间隙,我望向远处。在幽幽丛木之间,有着错落疏离的黑房子,在晨光中愈发像是用黑色岩石凿出的一般坚毅。而且,它们都没有烟囱。回想着此前遇到的魔人,他们也都像石头凿刻出来的一样生猛。这似乎是一个用石头凿出来的世界,异常坚固,却没有生命。
“你在看啥?”
突然,一个声音从树上飘下来。我循声去看,是那个半大的魔人,正从层叠的圆叶中露出脑袋。
我没有回答他。他有点儿不自在,“昨天的事情,你还记着啊?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汪!”
“你看,你的小狗都原谅我了。它是在跟我问好呢。小白你好,我叫小刃。”
“汪!”
我并没从白云犬的语气中听出任何友好。其实,在知道了这个叫小刃的是魔昂的朋友之后,我明白他不会对白云犬再有什么威胁。但是从心里,我对这个半大的魔人产生不出好感。
奇怪,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抵触。从前和师父,每每去仙都都要受到一路嘲讽,但我没有对那些言语上过心。后来被陌生的老头陷害,被仙姑恶待,我也没有耿耿于怀。似乎,眼前这个魔人是第一次唤醒了我心中那个被叫做“厌恶”的感受。
我一时不能习惯这样的自己,转身回去房间。听到那个叫小刃的魔人仍在树上喊叫了几声。
我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反而脑袋里一直盘旋的念头是: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是真诚的。
坐在床上,耳边清静下来,我渐渐记起之前师父说过的话。
他说,每一个仙人都有两只耳朵;当他跟喜欢的仙人在一起时,他用右边耳朵听;当他跟喜欢自己的仙人在一起时,他用左边耳朵听;当他和厌恶的仙人在一起时,他两只耳朵都不用,他的脑袋里会自然冒出来别的话语,那些话语都是他对别人的成见。
难道,师父的这番话开始在我的身上应验了吗?那么我和魔昂在一起的时候是用那只耳朵呢?
☆、十五念
正寻思着,房门被“呼啦”一声推开,一下子涌进来好多女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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