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抬举了。”
柳陌红抬头勉力一笑,依然强撑着现在原地,下唇上一圈咬出的牙印,泛着妖冶的红。
——他不能跪。不能在众人目光睽睽之下跪。
——这是他的底线与骄傲。
疼痛仿佛已经麻木,火辣辣地附着着,从小腿处蔓延到全身,一抽一抽的牵扯着神经。
“绮罗,扶你家公子到内堂来。”洪莲冷冷环顾四下,“看什么看,不用练功了?!谁再看就来领三百鞭!”
众人立刻散去,院中飘散弥漫的淡淡血腥味被覆盖在错落有致的铿锵雅韵之下。
这戏台深红的帷幕,似是用一股股鲜血染就的。
帷幕拉开,谁又瞧得见那光鲜亮丽的奢靡戏腔之下藏着多少渗血的伤痕。
“苏砚师兄,您还真下的去手啊,不怕以后柳老板报复么?”有刚进师门的小弟子悄悄对苏砚附耳道。
“怕什么。”苏砚强自撑了不屑的冷笑:“不就是个同一师门的戏子,是个角儿又如何,等过几年还不是人老珠黄、色衰音驰,再说了,按辈分算来,他还得尊我一声‘师兄’呢。”
他望着柳陌红离去的方向,眸光中是如毒蛇般刻骨的恶毒。
嫉妒是人性中汹涌的暗流,在夜色中开出罪恶的花朵。
——人之初性,本就如此。
无所谓善恶,只不过是被生存迫出的欲和孽。
痴嗔妄念,人之原罪。
“说吧,昨儿晚上干什么去了?”
洪莲点了水烟,从鼻腔中喷出缭绕的白雾,连声音也有些模糊起来:“陌红,你这十三年来可从没给我出过什么乱子。若是别的伢子敢一个晚上连个影儿都没有,可就不只是区区三十鞭这么简单了。”
“陌红明白。”柳陌红倚在绮罗身上才勉强站得住身子,轻声道:“是我不好,明知道自己染了风寒还要出去,也不让绮罗跟着,才会出这种事。”
他从袖中拿出那方玉石,托在手上,递到洪莲手中,“凌将军说,若班主问起,就把这个给您。”
莹润剔透的温凉玉石安静的躺在柳陌红手中,衬得他柔白的掌心煞是好看,玉符上极精细地雕着“平安喜乐”四个字,被明明灭灭的天光一照,如同一滴碧色凝泪。
洪莲执烟的手晃了晃,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如同叹息一般说道:“这是两年前在西安出土的平安玉符,拿去了国外拍,拍出的价能买下半个玉梨园。”
“你说的凌将军,是……凌霄城凌大将军吧。”
连说出这个名字也带着满满的敬畏:“只有他才担得起这么阔绰的手笔。”
“……是。”柳陌红覆了眼睫,轻声答道:“昨晚碰上了凌将军,他见我晕倒了,所以才……”
“不用解释了。”洪莲闭了眼道:“这玉,你拿着吧。”
“可是……”柳陌红蓦地愣住,不由低头看着那碧色【和谐】欲滴的玉符:“这么贵重的东西,班主既然不收,还是退还给凌将军吧。”
“你呀,说起来也是在这上海滩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怎么连这点小事也参不透?”洪莲摇头道:“你把这玉退还给凌将军,这不摆明了是打了凌将军一耳光么?更何况,凌将军是什么人物,他必定是料到了我不敢收,这玉,明眼人一眼便知道是送给你的。”
“陌红啊,”洪莲看着眼前男子如画般清隽温婉的眉眼,到底是开口说道:“你也算是我打小看到大的了,你天赋高,长得好,现在□了,你成了角儿了,这玉梨园关不住你一辈子。你唱了那么多戏,那些才子佳人、多情总被无情弃的故事,你比我清楚。这豪门望族,天骄之人,可不是我们这些戏园子里的人能高攀得上的。有些话,你心里明白,用不着我多说,是不是,嗯?”
那最后一个“嗯”字,散在渺凉的烟雾中,显得尖锐而犀利,刺进柳陌红耳朵里。
“嘭”的一声,柳陌红直挺挺的重重跪在洪莲面前,小腿上的伤口更加裂开,带来撕扯般的疼痛。
“你这是做什么,”洪莲无奈道:“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我知你是这些个人里面最懂分寸的……好了好了,绮罗,还不快扶你家公子起来,回房去上药,若是伤口发了炎就不好办了。”
柳陌红靠着绮罗步步踉跄地向内堂外走,回头望去,昏晕中洪莲闭目仰头,眉间是时光刻下的不可磨灭的沧桑痕迹。
这个上海滩最大的戏园子的班主,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曾经也是场场红爆的戏魁,他记忆之中严厉却又慈蔼的年少时如夫如天一样的人物,在缭绕的烟雾里,鬓角却已经有了秋霜般斑驳的花白,点点刺目。
低至微不可闻的叹息藏进尘埃里,被谁转身踩着跺跺脚便没了声息。
“嘶……”
小腿上的伤口被粘在了长袍上,形成黑红黑红的血痂。
绮罗小心翼翼地用铜剪将袍子剪开来,原本纤匀白皙的小腿上布满了一道道交错纵横的血红。
“怕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了……”她用手执了素色的细棉布蘸了温水擦拭着,不敢碰着伤口,只能用棉布吸去淌出的血水,“你这伤寒还没好,如今又挨了顿鞭子,这下可好了,少说也要一个月不能登台了……”
“你轻点儿……”柳陌红吃痛,嘶着凉气道:“这苏砚师兄,打得可真够狠的,啧啧,比起练功的时候班主打得还要狠……”
“现在知道痛了?”绮罗嘴里说着,仍是放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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