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十四岁少年的狂想,它最後是被阿森打断的。
“你不该跟你妈吵架。”阿森拿著扫把站在一边,房间里干干净净,碎玻璃跟血迹都不见了。“她很难过。”
方澄不敢相信,他跟他毫不相识,他居然来跟他说这些话。他不理阿森。
阿森继续说:“我有话就说,你别在意。你从昨天到南岛开始,就一直在生气,谁都看得出来。你怎麽有这麽多气可以生?”
阿森语法混乱的句子让方澄感到很可笑。
“你妈早上还高高兴兴的,让我奶奶买了一大袋土鸡蛋,说你喜欢吃蒸蛋。你想想就知道不该跟她这麽吵架。”
阿森的眼睛真像书本上说的,宇宙里的黑洞,引力大到无法想象,把一切都吸了进去。方澄看著他的眼睛,掉进後悔的深渊,急速下降,但他还想挣扎一下。就算他是错的,难道他妈妈没错吗?这又关阿森什麽事,他凭什麽来跟他说这些大道理,好像他很成熟似的。他不过是个跟他一样,不能独立自主的小屁孩。
“关你什麽事!说得好像你没跟你妈吵过架一样!”
阿森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笑,说:“确实没有。”
方澄过了一会才想起司机说过阿森的妈妈生他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甚至他的爸爸也不在了,他跟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他当然没跟他妈妈吵过架,因为没有机会。
那一瞬间,方澄觉得又愧疚又窘迫,他不是故意的。阿森看上去不以为意,他安安静静打扫完房间就出去了。留下方澄一个人,心情糟透了。
方澄依然待在南岛,他想走,但走不了。跟他妈妈大吵一架後,他们的关系降到冰点,好几天都不怎麽说话。他不想在这时候示弱,以恳求的姿态请求他妈妈让他回去。
台风过後的南岛凉快了两天,随後又恢复豔阳高照的酷热。方澄把自己关在冷气房里玩电脑,不愿出门。他爸妈说了他几次,每次都是以争吵结束,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去管他了。大人们的活动很多,他爸妈几乎天天出门,不出门的时候也有客人上门来泡茶聊天。家里没有客人的时候,方澄还会出来走一走,家里客人一多,他连房间的门都不想出。他看,打游戏,看电影,累了就睡觉,睡醒了就继续玩,晨昏颠倒,直把自己搞得头晕脑胀,眼睛发疼。
有一天他玩游戏玩到凌晨五点才睡,一直睡到下午四点才起床。他爬起来,看著窗外的天空,搞不清楚是早晨还是下午,脑袋里混沌一片。窗外有人在大笑,他起身走到窗边低头看,是阿森。他跟他奶奶坐在院子里的芒果树下,两人正一起削芒果。他专心地听著他奶奶说话,一直笑著。
方澄已经好多天没有看到阿森了。他本以为阿森在他家打短工,後来才知道他只是过来帮他奶奶的忙,帮老人家做些打扫房子、扔垃圾、买米买菜之类的事。他每天早晨五点就起床,骑著那辆老旧的破自行车去市场买菜,而後送到方家,打扫院子、客厅。六点半的时候他奶奶过来煮饭,他已经把屋子打扫干净,垃圾也全部整理好了。七点他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後到海水浴场打工。海水浴场租阳伞、躺椅、水上自行车、救生圈给游客,他在旁边帮忙登记,还兼职做海水浴场的救生员。他才十四岁,但是已经能在南湾的浪里头来去自如,他可以带著一个脚抽筋的成人从海里游到岸上,毫不费力。他还未满十八,只是做著兼职,等他中学毕业了,海水浴场的老板让他去考救生员证,而後可以一直留在海水浴场里。
他是同方澄完全不一样的人。他有能力,他能做许多事,并且只要他愿意,他的未来是有方向的。
方澄想起暑假过後,下学期他就是初三了。升学,继续读书,而後再升学,一瞬间他觉得有些迷惘。这迷惘是很短暂的,因为他现在还不需考虑那麽多,一个沈闷的暑假就够他煎熬的了。
房间里的冷气机嘶嘶作响,他觉得有些发闷。在冷气房待久了总是这样的,两个星期以来,他终於第一次想到外面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阿森跟他奶奶见到方澄下来都有些意外,但很高兴。老人亲切地招呼方澄到芒果树下坐,把削好皮的芒果递给他,说:“多吃些,多吃些,天气热,多吃水果好!”
方澄接过芒果,阿森没说什麽,给他拉了一张矮凳过来。方澄心里有些羞赧,他还记得自己上次冲阿森喊“说得好像你没跟你妈吵过架一样”。这是朝人家的伤口洒盐,如果是他,肯定暴跳如雷。
阿森奶奶絮絮叨叨念起今年的芒果长得好,大而且甜。她问方澄喜欢吃芒果冰吗,方澄点点头。她很高兴地说:“晚上给你做芒果刨冰吃!”
方澄虽然脾气坏,但对慈祥的老人例外,在老人家的面前,他软塌塌的,乖得就像小绵羊。他小时候是由他奶奶带大的,他奶奶疼他,从不像他妈妈那样,动不动就说他“什麽都不会”。他奶奶也总是这麽对他说,给你做什麽什麽吃,老人家只关心她的小孙子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玩得开不开心,她从不在别的事情上声讨他。
方澄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嘴角稍稍牵动了一下,说:“好。”
阿森奶奶很高兴,她说天气好,阿森正好要过去南湾打工,让阿森带著方澄去玩,那里漂亮极了;人不能总待在屋里,得出去透透气,吹吹海风很有好处。
方澄其实不是很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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