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司峻手里还拿着一份画报的样本,把刚看完的一页翻到最下面,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衬衣,没系领带,袖子卷到手肘弯曲处,闻言微微一抬眉毛,眼底是可供解读的警告与赤裸裸的威胁,“不行吗。”
“……不。”雷笑真诚的说,“嫂子挺俊的,看着特踏实。”
司峻想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宠辱不惊,但由于内心太过愉悦,差点把合作商送过来的样刊给扯坏了。他摸着下巴上这些日子蓄起来的浅浅一抹胡茬,平静而贱地回答,“我也觉得。”
“然而是不是比老板你小了……点……”
“你给我出去。”
三人成虎,流言吃人。司峻宁愿表面有些桃色新闻作为烟雾弹,他不介意外人拿他做文章,只要别给童佑茗造成影响;他还是个刚准备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有清清白白的一片大好未来,诚然,他们躲不了一辈子,这不现实,但也绝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弄得声名狼藉,两人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觉得自己这是在保护对方、有足够的本事和资格保护对方。这才是他最想做的。
童佑茗这次回到医院已经算是非正式工作了,之前带他的教授腿部静脉曲张恶化,已经无法长时间站立在手术台前,行医生涯极有可能要止步于此,这对医院乃至所有同行来说都不能不算得上是一件憾事。
童佑茗趁周末的时候去他家里看望过一次,这位相处了三年的老师已经像个真正的长辈那样亲近,他询问了些童佑茗的近况,对方坦言,“人命握在自己手里的话,还是会感到不安的吧。”
“不管在学校里解剖过多少具尸体,跟在老师身边记录过多少次手术过程,由自己来握着刀的话,尤其是那些人命关天的大手术,很难不害怕啊。”
“不是害怕血,害怕砰砰直跳的内脏,是害怕出错,害怕疏忽和失误,害怕背负不了别人的希望。”
教授看着这个逐渐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他看得到他蕴藏的无限潜力,每个老师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得意门生,身上往往能投射出他们当年的影子;可童佑茗和那些常见的优等生又是不同的,他没有那种被太多优秀加身的傲慢和狂妄,更多的是谦逊、低调与成长过程中习惯性的压抑,这大概是好的吧。他想,再没有什么更好的话来安慰这孩子了。
“永远不要对自己失望。”他说,“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竭尽全力,想对得起别人,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与此同时,这头的司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
“司先生!不好了!”
听到这样噩耗般的开场白,司峻的心陡然一沉。
“司叔今天中午在阳台上的时候好像是摔了一跤,好端端的……我发现的时候看见血了……”保姆的声音听起来早已六神无主,一小段让人难以承受的沉默过后,她终于大哭起来,“内出血……”
司峻站起来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冷的,眼前快看不清东西了。
第31章
司峻从公司赶到保姆所说的医院只用了十分钟,再没有更多了。他耽搁不起。
几步跨上医院大厅台阶的时候他觉得鞋底都在冒火,一路烧到头顶里连灰烬都没剩下,他脑袋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空壳,里面装满了快要无法负荷的空白,只是空白。
随之涌现的则是上辈子的记忆,他在不惑之年自甘堕落痴迷赌博,变卖了所有值钱的家当,那时司老爷子身上由血管病变引起的并发症早就岌岌可危了,精神上经不起一点儿刺激,又因为憋着一口气,死的时候眉眼里净是对儿子不争的愤怒和悲哀。
所以一听见“内出血”司峻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他算计不出自己哪一步走错了?还是说不管再重来几次都躲不过这样刻薄的命运?
可他眼下只能咬牙扛住这种近乎灭顶的压力,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结果做出所谓“最好的”打算,一旦父亲过世那些无可逃避的后事,这是他该做的,不需要用任何理由做支撑的唯一选择。
但是当他在医院普外科科室门口看到童佑茗的时候,那种得不到宣泄的情绪一瞬间冲到临界点,站都站不稳了。
急诊室门口的保姆也看见他,仓皇失措地跑过来,声音被不间断的抽泣哽在喉咙里,“司先生……!都怪我没好好看护……”
司峻倦怠而不耐的伸手打断她,根本不想就这个如今已经毫无意义的话题多做争论,童佑茗从他们的对话中看出了些许端倪,他问,“出什么事了?”
司峻脊背抵着医院白色的墙砖,一点儿一点儿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童佑茗走到他跟前,避讳着周围的眼光,他俯下身子挡住了司峻埋在手掌下的脸,耳边的话语破碎而模糊。“我爸……内出血。”
童佑茗眉头皱了一下,朝化验室还在晃动的大门里张望了一眼,“是不是刚才推进去做血尿便常规检查那个?”
干急插不上话的保姆总算有机会点头。
他这才缓了口气,从白大褂里伸出一只手碰碰司峻的面颊,“别太担心了。”
“刚才那个病人只是炎症导致的消化道出血,没那么严重。”
男人把手从凌乱而萎靡的额发下拿开,眼眶红着,定定地仰头看向童佑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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