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沈家千金并未出嫁。”
“听说当年小楼失火的日子,正是沈小姐出嫁之时。”
孟樾环视四周,听到陆离的话音,便顺口接了。
“是啊,沈凌清也是未娶。”
听见这话,孟樾的目光落在陆离平淡的脸上。他一时之间没听懂自家公子的意思。陆离却也不去解释,只是径自往里走去。走了不多一会儿,便到了小楼边上的堂屋。此时天色又暗了些许,相比之前更寂静了许多。本以为无人的堂屋里却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公子……”
孟樾的话被陆离抬起的手挡了回去,接着那咳嗽声停住了。
“沈家已许久没有客人了,贵客是何人?”
那声音有些暗哑无力,却听得出并非出自老人之口。
“在下陆离。现居清风城城南无为居。”
“无为居?不知是儒家的无为,还是道家的无为?”
“无为,乃是顺天时、随地性、因人心,有可为亦有不可为。中庸也罢,无为也罢,到底还是要应着天时地利人和。就好像那场火。”
“天时地利人和……哈哈……”屋内的人发出一阵低笑,“先生果然有趣。那么先生来此,也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吗?”
“正是。”
“咳咳……在下想听听先生的天时地利人和。”
陆离立在原地,双眸平视前方,淡淡地说道。
“今日七月初七,十年前的今时今日,正是沈家千金出嫁之时。此为天时。那一日的大火偏只毁了沈宅的一座小楼,否则在下也无法找到此地。此为地利。沈家自那日起凋敝,却只留下了一人。此为人和。”
“先生说笑,沈家已无人在世,先生何以认为还留下一人?咳咳……”
“在下并非说笑。沈公子,何不开门一叙。”
陆离的话音刚落,屋内的咳嗽声也猛地停住,接着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觉屋内有些动静。然后屋门被打开了。
从云层中透出的月光正落在来人的身上,一身破旧地灰色衣袍,黑色的长发披散着垂过腰际。尽管神色憔悴,却依然能看出这个男人的清俊。男人踏出屋宇,站在陆离的对面,瘦削的身形高出陆离些许。
“陆先生。”
男人勉强站立着,抬手朝着陆离施礼。
“沈公子。”陆离回礼,“夜色已深,何况公子体弱。可否容我们入屋内说话?”
堂屋中除了窗外射进的月光,便是一些破败不堪的家具。孟樾照着吩咐点了火折子,并在杂乱的角落里找到了蜡烛。屋内顿时明亮了起来,此时男人才发现陆离的异常,却并未点破。
“先生何以知晓在下的身份?”
“能在沈宅栖身,还特地选了这间屋子,想必不会是外人。况且,在下并未听说沈公子去世的消息。”
“凌清如今是个形同乞丐之人,还有谁会在意我的生死。”
“有。”
“先生又说笑了。”
“那不是吗?”
顺着陆离手指的方向,沈凌清的目光落在了对面墙上的那幅画。云白的宣纸上只有一尾红色的锦鲤,说是锦鲤,其实画的很抽象,只是简单的线条,染满了红色而已。昏黄的烛光下,那红色锦鲤如同活了一般,孟樾似乎能看见它在水中悠游的样子。
“先生眼盲,何以知道那幅画……”
“世人只知眼盲,却从不知自己心盲。”陆离收回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公子可曾听过画中仙?”
“那只是一则故事而已。”
“的确是故事,却也并非空穴来风。画中所出并非皆是仙,亦有可能是妖。可说到底都不过人们自己的念想罢了。”
“那先生觉得此画中所出,是仙还是妖?”
“有区别吗?”陆离笑道,“此画中所出不过一尾锦鲤,公子将此物视作何人?难不成还是沈家千金沈宛清吗?”
沈凌清不自觉地向后踉跄了几步,抬头定定地看着那幅画。
“公子,可是想起了什么……”
陆离的声音有些模糊,似远乎近。沈凌清闭上眼睛,想让自己有片刻的清醒。身旁似有人在推搡自己,又似乎有谁在喊自己。迷蒙间,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公子,你怎么睡着了?”
“远伯?你怎么在这儿?”
“老爷让我来喊公子,今日章家来人商议小姐的婚事。人都已经来了,公子洗漱一下,便去见客吧。”
远伯说着,便唤了丫头仆僮来伺候。没一会儿,沈凌清便洗漱更衣,去了厅堂见客。
章家并非清风城人氏,而是近邻芙蓉城人。其家为官宦之家,当今朝中右丞相章文修便是如今的当家人。他久在王城并不回家,家中一切交由长子章龄之代为主理。次子章龄翰高中探花,封在刑部,与父亲一同住在王城。幼子章龄骏正值及冠之年,与沈凌清同岁。沈家的宣纸锦云在王城一纸难求,甚至成为了皇家专用之物,普通人很难购得。沈鸿儒也由此结识了章文修,二人相谈甚欢。沈宛清的才女之名,章文修也是略有耳闻。此时的他正为幼子的婚事烦恼,于是便提议章沈两家结为亲家。沈鸿儒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便应了这门婚事。这一日,便是章家上门商议婚事的日子。
沈凌清刚到门口,便听见了父亲的朗朗笑声。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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