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说,其实倒也一点没错。紫金光华殿历来便是尚君所居的正殿,别有特例,也只会是皇帝特别宠爱之人才得赏住。便是凌铮当年,在未升任尚君时,亦只入住金昭体元殿。便是如此,这在后阁之中也已算是非常难得的恩典了。
但凌铮却不以为然,道:“你身为帝王,该分清主次轻重,无论是前朝后阁、家事政务,皇帝个人感情都是末等次要的。想那仲麟终究是得用之人,经年出阁办差并无差池,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当有容人之量,用人之道!”
“既是这么说,那想必亚父当年被父皇钦点为尚君,也只是因为差使办得好的缘故了?!”褚云重一时急了,这些话未经深思便脱口而出,只是说出来后,却已是来不及后悔。
如遭重锤一击,凌铮脸上顿时变了色,张了张口仿佛想要再说些什么,半晌,终是没再多言,只轻挥一挥手,黯然道:“罢了,皇帝的后阁,自然还是由皇帝作主。去吧,去看越儿吧……”
一时,只觉自己乏透了,再回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
第18章 第四章 ·四
下弦月,双星辉映。
赤松轩后头偏殿的暖阁里头,热雾蒸腾,笼的星光迷离,月色如烟。
褚云重进去的时候,那人正背对着自己舒适的躺在木浴盆中,一头刚洗过的乌发泼墨般垂在盆外,晶莹剔透的水珠仿佛从丝缎上滑落,转眼在缕刻了祥云的青砖上汪成小小一爿清潭。
“啧啧啧,好一副美人出浴图,倒叫我赶上了。”
适才惹得凌铮不痛快,褚云重心里也一直郁闷着,直到见着这个人,这才强打起精神来。
一旁的侍从识趣,一个个都悄声退了出去。
“我算什么美人。”那人哑然失笑,回头瞟了他一眼,又调侃道:“听闻哥哥在回京的途中倒是得了一个绝色。”
“远不如你哩!究竟越儿的容貌是天下无双!”褚云重笑着打趣他。
“天下无双?真想吐你一脸!”凌越将胳膊支在浴盆边沿上,只手托腮,悠悠地道:“哥哥怎么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去,白面皮也要被你贴成金面皮了呢。”
“越儿这张嘴越发坏了,以前你可乖巧老实着呢。”褚云重半真半恼的抱怨着,又问:“洗了头怎么不拿帕子绞干,这么空着头,仔细着凉!”
“这不才洗完你就进来了。”凌越朝一旁的乌银镶楠木置物架子呶了呶嘴,随即将头一仰,道:“哥哥帮我绞一绞罢。”
褚云重素来宠他,便依言自那架子上取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自搬了个小木杌坐在浴盆边上,拿帕子帮他一缕一缕的绞干那头湿漉漉的长发。
凌越歪着身子侧躺着,舒服的享受皇帝的服侍,缓缓道:“哥哥回来的正好,有几件政务须得向你回禀。”
“嗯,你说。”
“头一件便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因等不及你回来,十日前我已命内务府开了宗庙,掸尘清扫,凡金银供器一切应用之物,均叫办事的人收拾妥当。今日我亲去瞧过,俱是齐全了,只等小年那日择了吉时便可供神祭祖。”
“好弟弟!”褚云重由心赞道:“有了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凌越眼中带了一点笑意,又道:“这阵子各州府各有贺章递上来,我也不及细看,都收在文华殿,反正这也不是急务,你若有闲便自去取阅。倒是前几日辽州报了几处县府雪灾,不过还好入冬前你已让辽州牧守督促各处善民所都备足了冬衣被褥、柴薪米粮,各县府监督也巡得勤,没叫那起子黑心污吏从中贪剥。”
谈及正事,褚云重便也收了笑,应声道:“这种时候若还有人心生贪念,合该剜了心喂狗。善民所看来可行,以后其他州府也可借鉴。我思量着受灾的百姓今年过冬是无虞了,只是明年开春灾屋重建和灾区的种子粮倒是要务,毕竟辽州乃我朝北粮种植的重点州府,粮食关乎生存与能源,乃民生大计,断不容有失。”
为什么粮食要与能源扯上关系,凌越并不太懂。其实在他每每与褚云重交谈的时候,哥哥经常会有只字片语或是某种想法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凡此种种,只会让他意识到自己与哥哥哪怕外在长得再像,内里终究还是很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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