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丢的十三岁是特别的,这一年的冬天是他人生中绚丽的一道华彩,他仿佛被带到了一个新鲜而不同的世界。丢丢像是迷路很久的孩子,忽然看到有人在说:“来,这儿是路。”丢丢知道这个对他伸出双手的人就是石念青。
丢丢会大声的笑了,丢丢也学会了撒娇。仿佛一下子变得光彩夺目起来,一双眼睛充满了灵动的活波。
丢丢的人生忽然有了动力,他练字读书更加刻苦,不嗔笑他:“丢丢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过几年就能考秀才了。”只有丢丢自己知道,他这样努力,为的不过是那人的一句夸奖。
来年的春天石念青在梧桐树下做了一个简单的秋千。丢丢站在秋千上,在早春的晨风中,高高的荡起来,一头青丝肆意的飞扬着。
梧桐树下,石念青将丢丢揽在怀中,用手比一比丢丢的头顶,笑道,“丢丢到石大哥的胸口这儿了。”用小刀比着自己的头顶在树上划了一道说:“这是哥的高度,”又比着丢丢的头顶划了一道说:“这是丢丢的高度,我们来比比看什么时候丢丢能赶上哥。”丢丢笑道:“石大哥,你可输定的,丢丢还长个子呢,难道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还长个子不成?”
石念青揉揉他的头顶笑道:“好吧,哥不长了,哥等着丢丢。”
丢丢是那样的快乐,他忘了原本世间还有一个词叫做离别。
那一日丢丢从放生场回来,正遇到刚从师父的禅房中出来的三师兄不忧,不忧见了丢丢笑道:“丢丢这下不用伺候人了。”
丢丢没听明白,不忧举了举手中的茶盘对丢丢说:“那个姓石的施主要走了。正跟师父辞行呢。”
丢丢一震,下意识的说:“才不会,石大哥今天还给我留了功课呢。”
不忧笑道:“三师兄又没骗过你,你不信去问问呗。”
丢丢惊疑不定的站住,回想了一下,一大早石念青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练了一会剑,和丢丢两人吃了早饭,喝粥时还笑丢丢脸上有个米粒儿,然后还检查了丢丢昨天的功课,丢丢正在学对韵,石念青出了一个对子让他对,石大哥说:“秋千影里春风暖。”丢丢一时没有对上来。石念青还说这个留给他当做今天的功课。
丢丢定了定心神,心想三师兄一定是弄错了。但是心中又有着说不出的不安,在徘徊一阵子,他还是决定进去问一问。
走到廊下,听到里面有敲击棋子的声音。少顷,方丈笑道:“施主下棋,擅自补,而拙于取势。凡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也。但是施主往往贪恋一子以求生,难有图大之道。”
“和高手博弈,念青求的不过是个自保罢了。”
又听方丈道:“此一去山高路险,施主当好自为之。”
“不管如何,念青都要试上一试,在贵寺叨扰多日,承蒙方丈多方关照。”
“老大人当年于本寺有一番机缘,凡事都有因果,老衲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大人广施福缘,定有善报。”
“多谢大师吉言,念青替家父谢过。”
丢丢没有进去,他慢慢的往回走,小院中的秋千还在风里摇啊摇的,一些花朵也打了骨朵,过几天就要开放了。
丢丢坐在秋千上,望着天上的白云,天空很蓝,云很白。一块云有点像羽毛,绒绒的。渐渐地,那羽毛被扯开了,扯成了一片轻纱,薄薄的透着蓝天的底子,一阵风,轻纱也慢慢的飘走了。
不知看了多久,有人捧住他的脸,轻轻地喊道:“丢丢。”
丢丢微微一笑,“石大哥,你会记得丢丢吗?”
石念青将丢丢的手收拢到他的大手中,紧紧地握着。“丢丢,大哥不是不给你说,大哥也是才决定的。”
丢丢不接他的话,只是微笑:“你会记得丢丢吗?”
石念青:“丢丢,别这样。本来我还要一段日子才走的,可是情况有变,有点急事。我得马上赶过去。”
丢丢抓紧手中的秋千架。 “石大哥,上午的对子我对上来了。”顿了顿,他说“梧桐树下微雨寒。”
石念青道:“丢丢对的不错,这个对子看似简单,其实不好对,丢丢对的虽然不太工,但是初学对韵,也算难得了。”
丢丢看着石念青的眼睛,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样的离别,这将近一年的朝夕相处使他忘记了石念青只是一个借住红莲寺的客人。猛然间这个人要离开了,十三岁的丢丢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想哭,可是他又有什么样的立场可以哭泣呢,他甚至连拜师礼都没有行,石念青于他实在只是一个施主而已。可是他心里竟会觉得猛地一下子空了,原本填得满满的一颗心,忽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反手握住石念青的手,下意识的说:“石大哥,我心里不好受。”
石念青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昨天晚上受到关嘉禾的消息,幽王世子那边情况有变。石念青心内焦灼,自己隐居在靠近京城的寺庙中,这将近一年的时光,他多方努力,期间所做的种种难道要付之东流吗?
但是当他决定离开时,他竟觉得要告诉丢丢他要离开竟然比关嘉禾的消息更让他无措,他只好选择暂时不说。可丢丢的话竟然让他如此心痛,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安慰这个一心眷恋着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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