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林泽父母开始被他的哭腔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当林泽说只是想家了的时候,林泽父母顿时了然了。林泽是独子,从小到大几乎没出过远门,对家的感情特别深。父母笑着说没事,有时间回家看看就好了。上次他跟女朋友分手骂了他,让他别挂念在心上。林泽没有应声,哭得一塌糊涂,只是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不知道打了多久的电话,林泽的眼泪都快流干了。方凡十心疼地拿着毛巾给他擦着眼泪,告诉他,如果他想家,他可以陪着他回去。林泽转过身,像往常一样给了他一个拒绝睡姿,轻声道:“不用了。”
这种时候,就算是暴虐的方凡十也发不出任何火来。林泽是被他硬生生掰成弯的,平时折腾归折腾,他也有静下心来愧疚地想着该怎
么补偿林泽。但是,每次他下定决心不发火,林泽却总能轻松地挑起他的火来。
方凡十放下毛巾,隔着被子搂着林泽,心里像被无数只蚂蚁啃着一般的难受。嘴里有三个字,一直想要说出来,但是他却一直说不出来。最后,男人说了句:“睡吧。”
似乎睡了一个世纪一般地那么漫长,男人是从睡梦中惊醒的。脑袋有些发沉,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心惊肉跳地跳起来,浴室里传来地哗哗水声让他又安定了下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点。穿好衣服后,方凡十叫林泽收拾收拾外出吃饭。医生说,林泽的抑郁症就是在家里憋出来的,要让他多出去走走。于是,自从诊断出林泽是抑郁症后,每顿饭,方凡十都领着他出去吃。尽管,他更喜欢自己做。
叫了一声,浴室里唯一的回应只是哗哗的水声。房子里暖气很足,男人忍住没有发火。走到浴室门前调侃道:“再不出来我就在浴室里干到你起不来!”
拧开门后,浴室里红色的血水像火山里的熔浆一样倾泻而出,染红了男人灰白色的棉质拖鞋。男人双目圆睁看着眼前这一切,鲜红色像是一把巨大的伞遮住了男人其余的感官,让男人通体发寒。
林泽死气沉沉地躺在白色的浴缸里,面色惨白唇瓣青紫,皮肤被血红色的水浸泡到发皱。男人走过去,伸手触了触他的鼻息。心脏的跳动先是一顿,然后又开始剧烈了起来。把林泽从浴缸里抱出来,这个倔强又大咧的男人从来没有这么温顺过。掏出手机给胡繁打电话,男人第一次颤抖了。
胡繁赶来后,看到这副场景也是傻了眼。林泽已经死去将近十个小时了,他给方凡十喂了安眠药,然后自己做了这一切。胡繁把林泽从男人手里接过来,男人死都不松手。胡繁一脚踹在男人身上骂道:“你他妈给我松手!人你都害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男人松了手,胡繁骂骂咧咧地说:“你给我在这等着,我去处理所有的事情!”
方凡十就真的在这里等着了,他所有的脑细胞都被浸泡在这一堆血水之中,动不了了。
晚上,胡繁回来了。方凡十一天没吃没喝,他去厨房熬了粥放到男人身边,对他说:“吃饭。”
男人没有动弹,胡繁把粥扔掉。过去扶起男人那高大的身体,拎着他说:“十哥儿,八年前你说无论怎么样都让我好好活着,十哥儿陪着你。今天,我把这句话还给你。无论怎
么样你都给我好好活着,我陪着你。”
歪歪斜斜地把男人扔到床上,胡繁爬进被窝抱着方凡十,像八年前他抱着自己那样。方凡十问:“林泽,葬在了哪里?”
搂住男人的手松了一下,胡繁拧着眉头死死地抱着男人说:“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胡繁,十哥儿该偿命!”男人颤声说。
“我不让你偿!你说过会陪着我!”胡繁抖着嗓子说。
方凡十再也没有说话,他睁着眼空洞地望着窗外。冬天,就算是中午的太阳也很温柔。方凡十却闭不上眼睛,每一次闭上眼,林泽就钻进了他的脑海,侵占着他的思维,让他生不如死。
林泽本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他是外科医生,他想转正赚钱养家。他说他想有个家,他要找个温柔可人的妻子生个可爱的女儿然后陪着父母好好过一生。
可是这样的人生,全部让他给毁了。
见过无数次的血腥场面,脑海里充斥着林泽死前的血,男人从没有这么脆弱过,脆弱到不敢闭上眼睛入睡。
开始还好,毕竟他是军人,以前经常几天几夜不合眼。但是一个星期过去后,眼睛里的血丝都快要爆裂了。胡繁抱着他,一声一声地劝他快睡,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讲到这,眼睛就没有再眨一下,慕醒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地问:“然后呢?”
方凡十沉默了半晌,继续说道:“然后,胡繁飞了六个小时,西藏寺庙前跪拜一千字登阶而上去给我求来了我手上这串佛珠。胡繁来回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本来陪我的时候就没有合过眼。当开着车来我这的时候,精神恍惚,结果撞死了一个人。”
慕醒的胳膊抖了一下,突然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像一根棍子伸进了他的胃里,不断地翻搅。慕醒咬牙忍住了呕吐感,抬头看着方凡十问:“你怎么处理的?”
方凡十脸上的表情,已经被悲伤和悔恨侵占。两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慕醒看他的脸都看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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