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畅景伸手把游飞雪插在乔清发上的草叶取下来,温和地一遍遍应他:“舍不得就是了。”
游飞雪凑个脑袋过来:“是什么?”
说着顺手又插了两根。
乔清:“是舍不得,不是其他的。”
游飞雪惟妙惟肖地学于畅景讲话:“舍不得就对啦。”
乔清醉得晕乎乎的,好不容易醒来了,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舍不得就是了,舍不得就对了。
见天蒙蒙亮了一线,他草草抹了把脸,灌下两杯冷茶,离开了于畅景的院子,往自己那处走去。
他一直赖在于畅景的院子里住着,这时候只隐约记得游飞雪说过新家的路线,走了半日,错了两次,总算是走到了。
院子里空荡干净,两棵半死不活的桃树种在中央。
项飞羽并不在这里,但乔清看到了他的小包袱。
乔清在院子周围转了一圈,发现一串直往山上去的脚印。清晨露重,他抓起一把伞就循着脚印往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下起了小雨。雨很冷,像是雪半途融化而成的,并不密集,但落在身上不大好受。乔清撑着伞继续往前,远远看见了项飞羽。
他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大叫一声便往前跑。
背着药筐的项飞羽站在山崖边上,正探头往下瞧,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刻就会摔下去。
乔清展开轻身功夫,瞬间奔到他身边,一把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他想起了项飞羽没精神、没期望的模样。
“你……你是想死吗!”他凶巴巴地揪着项飞羽的衣领,“云霄谷没有了,你要随着你的师兄师弟一起死是吗!”
项飞羽皱着眉,从乔清手中挣脱。
“山下有一棵血灵芝。”他指了指山壁。
乔清一愣,立刻来了兴趣,转头就要往那边走去。但一步还未迈出,他又退回来,凑近了问项飞羽:“真的不是寻死?混帐,你别骗我。”
树上雨水落在乔清肩上,打湿了一片。项飞羽想到他肩上有伤,连忙伸手去挡着。
“不是寻死。”他低声说,“大夫想太多。”
乔清放下心来,此时才觉得手脚有些颤抖。
他十分生气,但不好再跟项飞羽撒气,命令他站在树下不动,自己趴在山壁往下看,果真见到一株血红的灵芝。
等他摘了灵芝再攀上来,发现项飞羽不知何时也跟自己似的,蹲在山壁处,手里还拿着自己扔在路边的那把伞。
“让你别动的。”乔清把灵芝放进他的药筐里,“乱跑什么?一大早上山,你的伤都好了?能跑能跳了?”
项飞羽:“你昨天让我过来的。”
乔清想了一会儿,决定岔开话题:“以后见到这种不方便摘的东西就叫我,你不行。”
项飞羽笑着点点头。
乔清见他笑了,有些吃惊,看一眼便低下头,想想觉得有点亏:云霄谷的人可是个个都人模狗样,很耐看,于是又抬头看一眼。
太阳渐渐高了,雨水稀疏,项飞羽撑着的纸伞将两人罩着,伞面上几片竹叶在他脸上投下了稀薄的阴影。
乔清心头一动,忍不住伸手牵住了项飞羽。
不安与忐忑突然涌起:他见了项飞羽的神情,再次确认自己刚刚的想法没错。这人是想着去死的。
乔清攥着他手指不放,心头那种害怕的感觉又回来了。
“咱们回去吧。”他突然说,“我们回家算了,不住这儿了。”
项飞羽走在他身边,另一只手为他打着伞,闻言一愣:乔清说的是山谷里的那个家。
“不是已经被烧了么?”
“烧了可以再建。”乔清扭头看着他,“你说要还我一个家,一片药田。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为了让项飞羽死死记住这个承诺,乔清再次威胁:“你若不兑现,纵然你死了,我上天入海也要把你三魂七魄找回来,折磨你!”
项飞羽将伞略为倾斜,不让雨水落在乔清肩上。乔清站定了,等待着他的回答。项飞羽也随之站定,默默看着乔清。
我的救命恩人是个聪明人。他心想,但也挺傻的。
救一个人,一次,两次,现在是第三次。乔清居然不厌倦,也不心烦。项飞羽忍不住想,如果是他,一定已经厌了。
可因为这个人的不厌倦,他死灰般冷的心底,又一分分热了起来。
一只回来得太早的小雀从树梢掠过去了。项飞羽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一般回过神,点点头,算是应了:“好啊。”
“什么好啊?”乔清问道,“是还我一个家,还是我可以折磨你三魂七魄?”
“都好。”项飞羽用力握住了乔清的手,“大夫,这回也是你把我捡回去的,你可不能丢了我。”
乔清顿时有些尴尬:“我何曾丢过你!”
项飞羽挨着他肩膀,低声笑道:“嗯,不曾。”
乔清脸红了:“好罢,以前是我不对。”
项飞羽满腔的话,渐渐地忍不住似的,要全跟乔清说。可他也怕乔清恼,只好不疼不痒地接了句:“大夫应该是舍不得我吧?你居然还跟我认错。”
乔清一时间没回答。
又是舍不得。乔清心想,怎么个个都说我舍不得?!
他这一生人,心肠似铁,爱财如命,到今日却好像都变了。
他决心要摆出自己的铁石心肠来,扭头呵斥了一句:“不要胡说!”
项飞羽笑眯眯地看他,乔清却发现他背着那药筐,筐子里装的东西正压着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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