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太近了。
无论是距离伯爵府邸,还是那座死寂庄园,从这里出发,雇马车去的话都花不了太久。
菲利克斯独自回庄园了。
那里出事了。
西瑞尔合上日志,大步流星离开了分部。
这个时候要雇一辆马车并不难,他握着手杖沿着街道走向热闹的街区。
要赶回去也很快。
但西瑞尔内心很抗拒。
那并不是让人愉快的地方。
他长大了,也逃离了属于穆勒家的宿命,可深埋于心的记忆并不会因此消失。惨死的玛丽,暗中监视的老杰克,在点心里下毒的叔叔……他不会主动回想,可它们是噩梦中的阴云,只要他闭上眼睛,便在他心里下一场伴随雷霆的暴雨。
他摆脱不掉。
周围的行人渐多。
戴着帽子穿着礼服的淑女挽着绅士的手,漂亮的丝绸扇子掩住妆容精致的脸,空气中飘着宛若百花齐放的香水味;男孩们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领上的小领结不知为何总有些歪,但白色长袜一定服服帖帖地贴着小腿;一家之主的绅士戴着高高的礼帽,鼻下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握在右手中的手杖桃心木涂黑漆,顶端包了金。
这一家人从西瑞尔身边走过,大概是去剧院看戏的。
即便多年前就认清现实,西瑞尔仍会羡慕这样的家庭。
他摸了摸口袋,还是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奔驰在月光下,西瑞尔听着马蹄与车辙转动发出的声响,不由想起切博里中央大道的黑色马车夫的传说。那车夫驾车拉着灵柩去往死地,而他此行的目的地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抵达庄园时已是深夜了。荒废的庄园被野草、藤蔓与夜枭占领。猛禽低沉的叫声自半掩的铁门那边传来,瘦小的车夫拉着马缰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生怕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其不意冲出来,连接钱的手都抖抖索索。
西瑞尔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声响,夜枭的叫声一时更盛。即便多年以前便无人对这片庭院上心,可至少老杰克还会定时除草、为树木修剪枝条。而今故人已逝,这里成为野草与藤蔓的乐园,曾经高大的树木被菟丝子攀附,几乎被吸干所有养分。青年踩着没过小腿的野草艰难地朝破败建筑走去,多年不见,灰色的爬山虎俨然成为庄园之主,伸长枝条钻入窗户,落落大方地登堂入室。
门廊之下有几块褐色石砖,砖缝之间野草茂盛,几乎要将它们掩盖。西瑞尔抽出银刀,弯腰割下野草抛开,半跪下,并起食指与中指轻轻触碰嘴唇,又用这被吻过的手指触碰那褐色石砖。
玛丽而今一定身在天堂,与随风轻舞的天使为伍。
久不曾用的门轴彻底被锈蚀,从门框上脱落,两扇大门就这么塌了一扇。穿过门框,一股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墙壁上蛛网层叠,曾经用以摆放装饰品的木头方桌上满是啃咬的痕迹。
走在这废弃的建筑里,西瑞尔恍如隔世,内心充满唏嘘。他顺次推开每个房间的门,上上下下找遍,却没找到菲利克斯的踪迹。他在吸血鬼曾经的房间里逗留了一会儿,推开窗户,看到一座顶上竖着十字架的小屋子。
玛丽以前告诉过他,那是祷告室,谁建的他不清楚,从小到大,他也从没去过那里。
看着月光之下的矮小房屋,西瑞尔不知为何忽然心中一动,下楼绕过这建筑,笔直奔向祷告室。
这里亦被蛛网包围,顶上甚至落着两只猫头鹰。西瑞尔推开木门,里面陈设简单,除了正对着门的巨大十字架,便只剩两把椅子了。他走到十字架前转过身,往门外看就能看到菲利克斯房间的窗户。
它们几乎在一条线上。
菲利克斯每晚都能看见它。
菲利克斯每晚都在看着它——西瑞尔忽然有了这样的错觉。这让他不安,好似这里藏着什么。
思绪到此,青年猛地心中一凛。他弯腰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地面,果然发现了另一串模糊的脚印。脚印从门外而来,绕过十字架便消失了。他用脚尖试探地踢踢脚下的地面,指腹细细抚摸过墙壁上每一条砖缝,突然发现脚下有一块区域是空的。他再次弯下腰,观察良久,终于发现了两块酷似手印的痕迹。顾不上脏,他用手拂开灰尘,一阵摸索之后忽然掀开了一块木板。
他扬眉。
又是地窖?
不过这次不在坟场,而是在祷告室下面了。
有光亮从地下幽深的空间里隐隐透出。
西瑞尔矮身钻了进去,待落地站定,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十几具棺材整整齐齐排列眼前,有些当中躺着人,有些空着,这些棺材全都没有棺盖。
而菲利克斯正端着烛台站在它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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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面对菲利克斯第二次一声不响地单独行动, 西瑞尔不再像上次那么好脾气。他大步上前,冷着一张脸向吸血鬼讨要解释。菲利克斯也没想到西瑞尔会连夜追过来,摇摇头,说不想让他看到这些。
“他们是谁?”
“这是金缇。”菲利克斯指着身旁的这具棺材,里头躺着一个面容隽秀的中年男人,“这里头的是崔斯特,就是赫肯的伯父。”他说着又指了指躺在另一口棺材里的胖男人。
在金缇和崔斯特的棺材之间还有一副棺材, 是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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