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后没几天,阎王突然派小鬼将我扣押入狱,问之原因,他们高喝:“你蛊惑白无常,将一个叫李原之鬼骗入忘川河,你说你该当何罪?”。我伏罪,被关进一间监牢,他们不对我用刑,甚至都不理睬我,而我一心只等着谢必安来寻我。每日想着谢必安他人现今在哪里?为何不来寻我?他可是把我忘了?
不知关了多久,有一日我正朦胧醒来,便听到外边敲锣打鼓,欢声笑语,一派热闹,外面看守也走了十之八九。我便起身问外面留下的看守小鬼,外边为何如此热闹。
这小鬼虽身仍在此处,心早已飘了出去,他脸颊浮着两片红晕,一身酒气,显然也是刚醉了一遭,眼斜嘴咧地对我说了半天,方算说了个大概。
原来外面是有喜事,有人正在成阴婚。
我仿佛也沾了些喜气,便又多嘴问了一句:“是哪位大人成亲,如此大的排场?”
他呵呵笑了:“谢必安谢大人你知道吧,谢大人当初便是为了等他的有缘人才留在地府,如今等着了,自然是欢欢喜喜。”
“有缘人?”
“对,那人好像唤作江浸月。”
“江浸月......”
一时之间我气血混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浑噩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叹,一会儿笑,叹是叹自己一厢情愿,怎就这样容易将真心交付于人;笑是笑谢必安等了这数千年,终于得偿所愿。
次日,阎王便将我提押出去,问我可诚心悔过,若是诚心悔过,便放我去投胎,过往种种错处,从此一笔勾销。
我未做多想,点头答应。
来去从容,赤条条,空荡荡,了无牵挂。
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
梦醒,还有些恍惚,但是这个梦却叫我想起了初雪那夜鬼王离开前撂下的那句话:“沈梦之,你诓了我一次,若这次还敢诓我,你便等着。”
沈梦之......
脑袋炸裂般的疼起来,仿佛有无数记忆涌现出来。
是了,沈梦之!
十四 、
地府沉暗阴诡,使人踏入便无故地心慌。我站在谢必安府门前,几度举手,几度放下。
正欲转身离去,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谢必安探出半个身子,见着我手里捧着书生的人皮,一时愣住。
“谢必安,好久未见。”
说的是谢必安,而非谢大人。他脸上神情一动:“你......”
我心里五味陈杂,想说些软话,话到嘴边却全然变了味道:“你莫不是得了那江浸月,便忘了我沈某人了吧。”
他讶异道:“你记起来了?”
按理说,前世之事,喝过孟婆汤,便可忘得一干二净。可我当时心念一动,只喝了半碗,余剩半碗,被我偷偷倒进了桥下。如此所做,不过是因为尚未放下,心里总存一分侥幸。
“是。不过我今日来,不是来与你叙旧,是来问一位叫白礼春的人。你前几日勾过他的魂,可否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似乎有些许犹豫:“白礼春?此人昨前已去投胎,你问他作甚?”
“也罢,生前是我害他受苦了,早些去投胎也好。”
“逝者已矣。”
“......我还有一问。”
“你说。”
我未再开口,只拿出一枚玉佩,他脸色立即变了,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见他也不说,兀自笑了。
“这枚玉佩,是我昨日收拾白礼春的物什翻到的,我记得你也有一枚。”
他波澜不惊道:“你记岔了,我从未有过这样一枚玉佩。”
“那便是我魔怔了。我还以为谢大人装成白礼春,在我那客栈住了许久。”
他默然不语,半晌才问了一句无甚干系的话:“沈梦之,当年你为何要去投胎?”
我移开眼神:“因为......无所留恋。”
他声音喑哑道:“那时候阎王以我徇私诓骗李原为由,将我关在监牢。我在里面等了你一千年,你从未来看过我,我出来后才知道,你早已投胎。”
“所以你这样恨我?伪装成白礼春来骗取我最后一点执念,欲击垮我?”
这次他未作否认。
我忍不住笑了。阎王爷才是真正的好手段,早知他女儿觊觎谢必安已久,却未曾想他会使这样的计,将我和谢必安分开关起来,逐个击垮。落得我二人相互仇恨。
他道:“我原想杀了你。”
“你已经做到了。”——如何杀我?唯心而已。鬼王对我的折磨,较之于此,不过九牛一毛。
“我已是疯魔了。想折磨你,但一见你受苦,却有如被刀子剜心。见鬼王的走狗欺你,心中杀意难以抑制。沈梦之,你教教我,该如何是好?”
我即将灰飞烟灭,对这世间,若说还有一丝留恋,那便是想解开心结。但听了他这番话,我犹豫半晌,未再解释。我怕我解释后,他得知真相,思及对我所为,必会有悔。
若让他有愧于我,不如让他继续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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