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未深的青岛,觉得那简直是地上的天堂,一切都让他目眩神迷,美味的东西太多,他只恨自己的肚子就只有那麽一点大,吃下两三只鲜甜的白灼虾就已经撑得什麽都再也吃不下,只能对著香辣蟹干瞪眼。於是他要耐性地等,等到上顿的东西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才能打叠起精神继续吃下一顿。
可是,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他都要吃上个好几顿,海鲜的种类花样再多,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也渐渐厌腻了。翻过来倒过去地吃啊吃啊,只要看到那东西的样子,他就能想起其味道,再没有任何悬念。
有一次,他没命地猛吃了一大顿姜葱香辣蟹,吃完过了没多大会,胃里就翻腾得厉害。“也许是蟹壳太硬了吧。”他刚刚这样想著,就昏天黑地地在路边呕吐起来。撕心裂肺地,一点一点吐完了硌肠子的蟹壳,肚子是不疼了,可还是难受得快要虚脱了。
他有气无力地趴在垃圾桶边的阴影里,突然对生活充满了绝望。长久以来,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麽呢?在追求著什麽呢?自己追求的这些东西到底又有什麽意义呢?再好吃的东西,吃到嘴里是很畅快,可是吃完了也就完了,究竟又能有什麽意思呢?
从那次之後,他无可抑制地颓废起来,整天懒洋洋的,无精打采,饿得不行了就去随便吃两口,无聊透顶了就到处晃晃。有小母猫向他抛媚眼,他一律不理。有什麽意思呢?没劲透了。
时光没法打发的时候,他就折腾比自己更小的动物取乐。那些小飞虫小老鼠都是他的玩乐对象,比人是要灵活多了,不过还是远远比不上他的轻巧敏捷,潜伏、等待、扑击,最後必然是一击而中,有什麽困难呢?就是这麽容易。软软的小爪子拨弄著小飞虫的脆弱的翅膀,看著它们奋力扑腾,或者揉弄著小老鼠的肚子,听著它们吱吱惨叫。这些都刺激著他灵魂深处的某种残忍野性,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快赶。然而,紧接著,那些小飞虫或小老鼠就在他的爪下绝亡地死去了,使得他又深深地自我厌恶起来。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麽呢?到底有什麽必要性呢?
我对生活的深沈思考09
青岛的魅力实在是非同一般,虽然他只是一只路边的流浪猫。在某一个时期,他不明白为什麽那麽多人也好动物也好总盯著自己看,总是有些没底;後来他才慢慢肯定,这的确因为自己俊俏非凡。到後来他就漠然了,好看或不好看,又有什麽大不了,就算自己再好看,自己也看不到,而且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又有什麽关系,简直不值一哂。有很多大人小孩也跟他一样喜欢捉弄小动物,不过更多的是想尽一切方法向他献媚。对他来讲,回应起来很简单,一律无视即可。
总有些无聊的大妈大婶,闲来无事,拿著上顿吃剩的鱼肉哄他。他有足够的智慧,可以判断出她们眼里的神情,那绝不是要对他不利,而是纯粹的欣赏甚至是迷恋。这种时候,他会毫不胆怯地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叼过鱼肉,大嚼一气。吃完连喵也不喵一声,拍拍爪子转身走掉。她们的眼睛在说,“求求你,求求你,快吃吧”,於是有何不可?她们的眼睛也同时在说,“求求你,求求你,跟我回家吧”,这个,就恕不奉陪了。那些谄媚的眼神从来不让他厌烦,就像那些恶意的捉弄也从来不会在他心拨起一丝涟漪,无论怎样都好,全都像天边的浮云,飘然即过。
然而,青岛也并不是个狂妄自大的傻瓜,他知道什麽是危险,什麽是陷阱,真正会让他吃到苦头的东西,他都能凭著猫特有的敏锐直觉精准地避开。在这片大住宅区里,最最恐怖,最最可怕,只要一想到就让他从灵魂深处一阵战栗的,不是别处,而是村口的一个小院子。
在层层叠叠的高楼的边缘,有一间东倒西歪的小屋子,屋子周围有一圈有木柴围起的小院子。屋子里总是黑洞洞的,只住著一个人,一个弯腰驼背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这个老婆婆让人很难猜出年纪,总之很老很老了吧,眯缝著的眼睛似乎早已昏花,一举一动都慢条斯理,就好像腿脚老朽不灵便了。不过青岛知道她,知道她的可怕之处。他不敢走近那个小院,就好像那小院子附近弥漫著有毒的气场,他凭著本能只敢远远窥探,却又好奇得一定要一探究竟。的确,是真的,那个老婆婆很可怕,看似迟缓,其实手上的动作迅捷无伦。那个院子很小,可是院里关著很多很多大猫小猫,只要老婆婆想抓起哪一只,轻轻伸出手去,在脖子上一提,没有谁能躲得过。青岛看过第一次之後,震惊了,忍不住又一次一次地跑去偷窥。一次又一次,老婆婆手上的那一提,他看了很多次,一边看一边翻来覆去地思索,最後他得出一个结论,即使自己,也没有办法逃过那一提。
这样一个可怕的老婆婆,养著这麽多猫,让青岛不止一次被噩梦吓醒。一开始他不敢去深想,然而,慢慢地,他还是渐渐明白,那些猫都是被老婆婆从外面抓回来,或者不如说是偷来的。抓到之後,个个都用绳子拴起来,养得肥壮一点,就卖掉。这世上的猫都爱吃鱼,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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