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听见了乌绝王的声音。
听得出来他非常年轻,但声音异常暗沉,沙哑且粗粝,甚至有些古怪了,像用坏损的琴弦努力拉奏所发出来的声响。
那不像萧独的声音。起码,一点不像十八岁的萧独的声音。
“大王!”
乌顿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手,我喘不顺气,伏倒在软毡上不住咳嗽起来,看向角落里那头狼,心里迷茫而忐忑。
捕风捉影地得到了一点儿不知真假的线索,就跑到这里来自找麻烦,真没想到,心如蛇蝎的萧翎竟有这么……重情。
四哥,若你在世,会不会觉得很好笑?
你栽在我手上,我栽在你儿子手上,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独儿……
正当我出神时,一只凉软的手将我扶了起来。我抬头便遇上一对水蓝的眸子,是我从虞太姬宫里救出来的那个宠奴。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他倒像对我印象深刻,冲我露齿一笑。
如今处境倒转使我感到难堪,错开了目光:“多谢。”
“我记得你,你对我有恩。”那宠奴压低声音,将一根水烟管递给我,“王没赶你走,就是把你当客,你别害怕。”
我笑了笑,呷了一口烟,浓郁的烟气含着一股奶香,入口即溶,像化成甘醇的奶酒,让我一下子便放松下来,心想,这个小子,应是很了解乌绝,我要试探乌绝,可以从他入手。
“外人不可直接与大王对话,你想跟他说什么,可以告诉我。”
我斜眼瞧去,见一个宠奴正在给乌绝捏肩,而他把玩着手里的骨头骰子,一双眼半睁半闭,不知有没有在看我。
我凑近桑歌,朝他的脸呼出一口烟雾,轻笑:“你去告诉他,朕被他的狼抓伤了,流了很多血,是特地来求药的。”
桑歌点了点头,爬到乌绝足下,换了魑语复述了一遍。乌绝手上动作一停,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在桑歌耳边说了什么,他便又爬了回来:“王问你,伤着哪儿了?严不严重?”
他说这话时,蹙着眉头,显然有点不快。
我心里一动,莫非桑歌听出了他关心我?
我撑起身子,借着袖摆遮掩,在大腿上狠狠抓了一把,顿时被小指的银甲划得皮开肉绽,我忍痛将膝盖处被狼爪抓破的破口撕大了些,将大腿根部鲜血淋漓的抓痕暴露在乌绝眼前。
“朕忍了半天,实在疼得受不住……才过来打搅大王。”
说罢,我便又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我向来最为不齿对人示弱,但为了这荒谬的一丝希望,我甘愿暂且将尊严放上一放。
若乌绝是萧独,我不信他见我如此模样会无动于衷。
若那雪狼是萧独所化,我不信它会冷眼旁观。
“大王,你看看,朕伤得严不严重啊?”
我伸长一条腿,搭到桑歌肩上,将衣摆往上撩了撩。
这般姿态,已不单是在示弱,根本是在色.诱。
桑歌侧过身,托着我一条腿,不知所措地涨红了脸。他哪里知晓,萧独死后这三年,我将他私藏的那些淫画都看遍了,他喜欢我什么样,幻想过什么姿态,我如今算是了若指掌。
若萧独真是乌绝,桑歌这么一个小子又岂能占了他的眼。
乌绝坐起身来,拍了一把旁边女宠的屁股,我原以为他会遣退左右,却见他漫不经心地指了一下角落的箱子,吩咐那女宠取来一个药瓶,递给了桑歌。桑歌咬了咬唇,有点委屈的神情,看了乌绝一眼,不太情愿地来替我上药。
我有些恼怒,一把夺过药瓶:“朕自己来。”
做到这个地步,这乌绝还如此淡定?
我看了一眼角落,那雪狼倒睁大了眼,粗大的尾巴也竖了起来,发现我在看它,便立即把身子拱到了毡垫下,唯独露出那不听话的尾巴,像极了萧独少时害羞的神态。
如此看来,萧独是真化身成了这狼?
可乌歌说乌绝提到我的那句话……
万箭穿心……若不是切身体会,如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是因为兽随主人性情,才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还有乌顿……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攥紧手中药瓶,我的心跳得愈来愈快,强作镇定:“多谢乌绝王赐药,朕就不打搅了,劳烦乌绝王派人送朕回去。”
“你帐子坏了,就在本王这儿睡罢。”
我一愣,笑道:“朕一个俘虏,恐怕不太方便罢?”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真想献身给本王不成?可惜了,本王后宫众多,你虽然生的不错,可对本王来说,年纪稍大了些。”
我怔了一怔。
他声音虽不像萧独,这一句语气却像足了他。
瞥见桑歌偷笑,我不禁一阵羞恼。
“乌绝王误会了,此献身非彼献身,是献身求药也。”
乌绝“哦”了一声,将双腿交叠搁到桌上:“你要不愿留宿,本王也不拦你。你好歹曾是皇帝,本王应对你以礼相待,既然这狼不听话伤了你,本王替你将它宰了便是。”
我心中一凛,脱口便道:“不要杀他!”
“为何?一只畜生而已,不听话便该杀了,不是么?冕国的皇帝原来这么仁慈?呵,倒和本王印象中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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