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圣湖被蒸干后留下的深坑里,土地龟裂。
原本矗立着欧玛修女雕像的地方,只剩下一团白乎乎的不规则物。
兰斯洛静静地站在这里,他身后是一只袖管空荡荡的兰登。
这名侍卫长自从被他救下后,就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兰斯洛也没想过要甩开他,于是后者就这么跟了三天,寸步不离。
“这里曾经是一座雕像。”
他开口,仿佛自言自语,也仿佛说给兰登听。
“我知道,欧玛修女的雕像。”曾经的侍卫长回答道。
“是啊,欧玛修女的雕像。”兰斯洛感慨道:“现在它也不在了,晨星再也找不到剑花旗了。”
当初晨星改旗帜的时候兰登还未出生,他并不能懂兰斯洛的意思,但这不影响他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惋惜。
初春的寒风吹过,为这座劫后余生的城市平添几分萧索。
“你恨过国王吗?那个扔下人民,临阵逃脱的家伙。”兰斯洛又问。
兰登经过短暂的错愕,摇摇头。
“为什么?”
“懦和畏惧是每个人都逃不开的,只是有的人表现了出来,有的人没有。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理解他的恐惧;但身为一国之君,我无法接受他的行为。”
“那你为什么不恨他?”
“弥娅对每个人是公平的,他会受到应有的制裁,或是良心上的谴责,或是人民的众叛亲离,又或是什么都不会。”兰登解释道:“我恨他,无法让这些审判和制裁提前到来。我不恨他,也不能分担他的报应。所以‘恨’是没有意义的。”
兰斯洛不禁轻笑。
“那什么是有意义的?或者说……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这样做有意义吗?”
“有。”兰登坚定道:“‘偿还’是有意义的。”
“偿还?”
“没错,偿还。我这条命是您救下来的,请允许我表达应有的敬畏和感激。”
“敬畏和感谢?那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沉浸在失去手臂的悲痛中而忘了偿还您的恩情,失去了对力量的敬畏,这对您,对您的仁慈和正直是不公平的。如果下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您因为这次不愉快而拒绝出手,这对下一个获救者而言是不公平的。”
兰斯洛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你走吧,我救你只是随手罢了。如果执意要‘偿还’,好好活下去吧,活下去就是最好的偿还。”
“我会的,大人。我还要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守护这个国家。”
“守护?”兰斯洛转身,好奇道:“我认识你这身衣服,只有国王的近侍才有资格穿上,但你却没有肩章和绶带,是被剥夺了吗?”
“是我自己舍弃的。我觉得在那个时候广场上的人更需要保护。”兰登脸上看不出悲伤,目光依旧坚定。
“丢掉一条胳膊还不够么?况且你现在变成了一个废人,又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对你心怀感激?
“这……值得吗?”
他仿佛在问对方,又像在问自己。
兰登笑笑,朗声回答道:
“大人,我成为骑士那天,就对着晨星的旗帜立下誓言:
“我将铭记身为一名骑士所要遵守的美德: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
“我发誓善待弱者,以手中剑保护他们,恪守忠诚,守护这个国家的一切。
“若凛冬来袭,我将化身烈焰驱除严寒。若黑暗弥漫,我必化为曙光照亮前路。若强敌来袭,我必化为坚盾抵御攻击,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以生命捍卫誓言。
“这是属于我的信念,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兰斯洛目光抖动了几下。
“你看到他们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指向远处的中央大街。
在那里,伤痕累累的佣兵们推搡着卫兵,用一种歇斯底里的方式发泄着内心的愤懑。
“他们的牺牲没有被任何人铭记,留下的只有伤痕与痛苦。他们渴望得到应有的回报,或说尊敬,就在这一刻,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们就是这个问题最好的回应:这个国家,配不上他们的付出。也配不上你的。”
“但是。”兰登反驳道:“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不是吗?”
兰斯洛不禁错愕。
“什么意思?”
“佣兵是最会权衡利弊的人,甚至比那些商人还要精明。商人做生意亏损的是钱,而佣兵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大人,我可以打保票,他们在听到布兰多阁下的号召,拔出长剑之前就已有了答案,而且那个答案和现在的结果没什么区别。”
“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兰斯洛低下头说。
“对啊,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兰登同样叹了口气。
“他们只是这个国家人民罢了,甚至不是骑士,但他们这样做了。没有人去思考‘值不值得’,‘在不在乎’,他们想做的只是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身边的人。
“这也是属于他们的信念。”
兰斯洛沉默不语,两人静静注视着远处。
中央大街上,一直被人推推搡搡的年轻卫兵终于顶不住压力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委屈的泪水止不住流淌。
老比尔傻眼了,他望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抱着他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
兰斯洛看着这一切,耳畔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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