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说:“家具什么都搬走了才发现,原来这间房子这么大。”
空荡荡的老房子里充斥着旧时光的味道,酸酸的。
顾筠隔天就走了,图春还一直住着,接连几天,他都做同一个梦。梦里,还是狄秋。
狄秋也来到了光福寺,天上下雪,他衣着单薄,在雪地里走来走去,又是打喷嚏,又是擤鼻涕的。他走啊走,走啊走,穿过竹林,穿过黄墙,经过腊梅,穿过重重叠叠的山,青山翠屏,越过层层叠叠的魔障,嗔痴悲喜。
他来到图春面前,红着鼻子,红着脸,红着一双墨黑的眼睛,红着一双雪雪白的手。
他眼里的墨好似等人去研,他手里仿佛捧着相思,等人去惊动。
他不动,图春也不动。
他跑开了,图春追不上。
他去了哪里。图春不知道。
他是无拘无束,无法无天的么,他还是墨守成规,说一不二的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知道呢?
图春在雪地里来回踱着步子,踱得不耐烦了,他就醒了过来。他不停翻自己的联络簿,不停刷新朋友圈,不停同步邮件。礼拜二的凌晨,他翻到了一条更新,李岚岫转发的,乐队针在更换了两次主唱后重新启航,礼拜四晚上九点老地方和歌迷们不见不散。
礼拜四夜里十二点半,图春来到了那间live house的后门。他点了支烟。
live house里还很热闹,音浪一波高过一波,大约是在安可。快一点的时候,后门才打开来,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出来。图春站远了些,许久,他终于看到安昊走了出来。他还是短头发,许多耳环,许多纹身,高而瘦,臂膀结实。安昊穿无袖的t恤,一手抓着只鼓,腰上还挂了个非洲手鼓,鼻梁上贴着块白胶布。他慢慢走出了后门口的光线里。
“安昊。”图春挥了下手,喊了声。
安昊一抬头,找了阵,看到图春,笑出来,迎着图春就走了过来。图春也迎上去,给安昊搭了把手,两人把鼓搬上了安昊的车。
安昊脸上一层汗,他关好后备箱的门,喘着气问图春:“你怎么来了?”
图春指指鼻梁骨:“前阵子碰到老狗,听他说你的鼻子……”
安昊哈哈笑,忽地笑声卡住了,他一缩肩膀,捂住鼻子,皱着眉头说:“还是有点疼,你别逗我笑啊,对啊,老狗也说了,说你那天好像铜锣湾浩南哥,披头散发,还打了他一拳,害得他差点破相。”安昊手还放在胶布上,鼻音有些重,他打量着图春的头发。
他又说:“没想到你会过来。”
图春抓了抓头发:“我头发是有点长了。”
安昊努努下巴,问图春:“要不要喝点什么?还是去吃点什么?宵夜啊?”
图春没响。安昊说:“还是全家桶啊?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时的肯德基的。”
图春说:“有点想喝可乐。”
安昊锁了车,两人走去了附近的便利店买饮料。图春要了可乐,一包乐事原味薯片,安昊拿了雪碧,一包巧克力豆,他们回到安昊车上,坐着喝可乐,吃薯片,巧克力豆。
安昊放下些车窗,点了支烟。他撑着车门吃香烟,好奇问图春:“老狗说你要租房子?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图春说:“之前搬出去和别人住了段时间,现在又搬回去了。”
安昊看他,点了点头:“哦,是上次开车送你去我家的那个吗?”
图春附应了声,安昊没响了,还是图春说的:“我和他最近分开了。”
安昊仰头喝雪碧,图春又看他,又问他:“你的鼻子真的没事吧?”
“还好,不过不打不相识,算啦。”安昊耸肩膀,嘴角飞出个笑。
“成朋友了?”
安昊还是耸肩膀,他不响了,呼吸声愈来愈轻,逐渐地,低不可闻了。图春还在看他,安昊兀自莞尔,转过头来也瞅着图春,他们看到了一块儿去,目光交汇,都不响,安昊倏地靠近图春,外头一波年轻人欢呼着跑过去,安昊亲了图春的嘴唇一下。图春一个激灵,推开了安昊,他愣住了,安昊也僵了瞬,但很快他便失声笑了出来,直摆手。图春怪不好意思的,安昊倒很大方,吃香烟,自然地和图春搭话:“你看过那部电影吗?叫1900什么的。”
“贝托卢奇导的那部吗?”图春喝了口可乐,抹抹嘴角,低着头问。
“啊?什么贝?我说的是男主角在船上面弹钢琴那个。”安昊叼着烟,比划着弹钢琴的动作,十指翩然,说。
他的手也很好看,只是没有仇明川那么长,那么骨感,指甲盖比邵蓁的要窄一些。
图春领悟到了:“你是说《海上钢琴师》吧?”
“嗯嗯,对对。”安昊一抖烟灰,笑着望图春,道:“图春,你会找到你的那片陆地的。”他转而朝着外头,手跟着伸了出去,说:“反正不是我。”
图春没响,不知该接什么,他只好沉默着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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