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逾的天资在当代小宗师中可称独步,但内力不足,不可久战。《哀湘灵》一曲便如《负拔剑歌》一般,伤敌一万,自损三千。不先摧折自己的心肝,如何扰乱他人心智。裴师古此时也胸中剧痛,长发不束,披散在宽大儒服上,十指修长劲韧,竟都成青白色。一手抱琴,一手疾弹,腾飞拨抚之间,右手已在颤抖。
“酒狂”王留客急怒难当,将酒缸一摔,满地碎裂,劈手就要向他怀中夺“绿绮台”,道:“别弹了!”裴师古反手一拂,月白广袖有如劲云,将他推开三尺,仰倒在地。右手在弦上却更加几成功力,曲调再转,强弹起第四折 “流水传湘浦,悲风过洞庭”。此时最好的结局只能是他与乐逾间有一个人败退,败者重伤,否则半途抽身卸力,只有一死。
琴音如江水没顶,悲风呼啸,将雪刮起,掀地三尺,飞沙走石,乐逾再难经受,头痛欲裂,他出入江湖,与人交手,从未遇到一个人如此揣摩他的心神,几次三番以琴曲乱他神智,一瞬间眼前满布血色,吼哮道:“裴——师——古——!”
“绿绮台”上两根弦崩断,裴师古指甲裂开,双手淋漓是血,唇上也是血迹,嘴角却露出张狂笑意。乐逾那一声中已用上《啮雪心法》,他已被逼到要出全力!“绿绮台”既然弦断,裴师古压按剩余琴弦,改声变调,一径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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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逾催动《啮雪心法》,他剑气越放,压力却也越大,不多时既伤人也负伤。三十丈外江湖人四散逃避,战局之内,只见身影交错,刀光剑光纵横,而禅杖撞击声不绝于耳。江湖中人目呲欲裂,仅看见金林禅寺几位高僧白衣翻飞,邪未胜正。
乐逾已走火入魔,降魔阵死死压制住他,禅杖每一与颀颀相格,禅杖上便传来一股雄浑柔荡之力,若只有一方,以力破之就是,可四方呼应,破无可破,连成一张大网向他罩来。谈崖刀“失意刀法”抽刀断水已臻大成,乐逾被降魔阵压得动弹不得,就被烛九阴刀锋划伤腰腹,交战正酣,刀光剑影,那一蓬血珠扬起,染在他发上脸上衣上。
他神情至此猛然狰狞,不破降魔阵便无法杀其他人。一股奇异真气自丹田涌出,四肢百骸都被霸道碾开,犹如寸寸骨骼碎裂,筋脉拉断。山谷另一侧,萧尚醴在明鉴司众人簇拥下与顾三观战,这两人都知乐逾已中殷无效的“徒劳”,此药既然名“徒劳”,便是服药的人再有高深内力,多少年的苦练,服下此药,那些艰难辛苦都成了“徒劳”。
虽不知“徒劳”何时发作,但乐逾真气大动,内力乱涌,最多再一炷香就该药发。萧尚醴即使看不见局势,也手扶车轼,不曾合眼地看。他胸中忽然随之一痛,情知不好——
却听乐逾声调低沉怪异,道:“你们找死——”
降魔阵一再收束,金林禅寺的僧人竟都为降魔,宁愿赴死。禅杖自四方天顶落下,禅杖之中,善忍手结降魔印,乐逾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绿绮台”琴曲到最末一折,“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一声声入耳凄厉。却见战局惊转,颀颀剑出,山谷之中他们所站雪地四分五裂,山谷中几股内力撞击震荡,却被一剑之威横扫千里,雪地向外裂出二十余丈深壑,群雄纷纷跌倒,结阵僧侣都被剑气所伤,竟有三人肋骨折断,命丧当场,善忍僧袍浸血,口鼻两耳中鲜血长流,已是伤重不起。
谈崖刀也被那剑气震伤,单膝跪地,以“烛九阴”插在地上,却已拖出五丈长的刀痕。山谷中一时寂静,“绿绮台”五弦尽断,纵有“酒狂”王留客舍身相护,裴师古早在方才喷出一口血来染上琴面。他以衣袖拭擦古琴,颈间断断续续流血入衣领,却哑声笑道:“神字三式的神靡……好一个’神靡遁响,鬼无逃形’!”
谈崖刀与裴师古都猜出——“神字三式”,乐逾所创的“神鹰”“神龙”“神靡”三式。昔年江上败瑶光姬,所用就是“神鹰”。
这一剑是“神靡”,所谓“神靡遁响,鬼无逃形”,威力可惊鬼神。乐逾仿佛也被这一剑反噬,他走火入魔,本就不该用神字三式。他缓慢将颀颀一转,道:“谁再来、与我一战?”
此时能与他一战的都重伤,群雄束手,忌惮后退。萧尚醴面色僵冷,只差一点……只要再阻他片刻!乐逾收剑要走,藤衣正要步出,却见一个绯衣人缓步踱上前,道:“乐岛主请留步。”竟是闻人照花。
但凡用剑之人,都有拔剑出鞘的决心,习武之人,都有一个“道”字。这俊美公子却没有,他空负一身武功,甚至不敢在乐逾面前出剑。乐逾道:“你凭什么留我?”
闻人照花不语,轻轻一叹,手按剑鞘,抽出“辞梦剑”。他不知对谁说,在这满目疮痍之中,仍如临花照水,道:“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道’。”
山谷另一侧,萧尚醴道:“闻人照花能阻挡多久?”顾三先望藤衣,露出担忧之色,才收回目光,抚摸腰间玉佩,笑道:“陛下放宽心,他至少……也是小宗师。”
闻人照花是西越宗师之徒,出自剑花小筑。狂花居士沈淮海所创身法“飞袖妨花”与裴师古之师,文圣何太息所创身法“踏莎行”齐名,纵是比起蓬莱岛乐氏的“渺沧海”亦不遑多让。如今乐逾早已弃《正趣经》,“渺沧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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