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下战场的穆崇玉在被敌军挑断了手中最后一柄利剑时,听到了一声没来由的叹息:“南燕灭了,天意如此啊。”
穆崇玉并不觉得这是天意。虽然就是在那最后一场战争中,他受了重伤,又被寒风侵体,缠绵了病榻许久,以致后来在被囚于北渝的岁月里,每到寒冬腊月,都叫他痛苦难捱。
可愈是痛苦,愈能激起他心中深沉的悲愤。
哪里有什么天意?有的不过是从前南燕的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不过是北渝的精兵强将、一鼓作气。
事在人为。
这个寒冬,他便不会再重蹈覆辙。
陈康四瞅着穆崇玉眼窝下淡淡的乌青,又见他沉思不语,便要再劝。只是还未张口就愣在了原地。
穆崇玉在桌前倾身站了许久,也许是想走动一下歇息片刻,他扶着桌面直起身子,闭了闭眼,待要迈开腿时,身子却莫名晃了两下,陈康四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扑通”一声,穆崇玉整个人竟是摔在了地上!
“三爷!”他急忙跑过去,蹲下来冲着穆崇玉喊,却是毫无反应。
*
北渝朝廷。
眼下年关将至,往年这个时候,北渝朝中上下都一片喜气祥和之色,各省的贡品贡粮都陆续进奉上来,宫中也预备着各项庆典宴会,好不热闹。
可今年,却与往常大不相同了。皇帝似乎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意思,连带着宫中各处都浸染上几分烦闷的气氛。
尤其是又有邸报传来,说南方荆楚一带上交来的粮食竟被土匪劫掠一空,折损兵马两千多骑,主将被斩,可谓是人财两空。
以往虽听闻南方匪患四起,可从未有人敢把算盘打在官家的头上,尤其是这是军队亲自押送的粮草!是以消息传来时,引起一片不小的哗然。现如今,负责这批粮草的将帅徐立辉亲自来朝请罪,倒更叫知情人唏嘘。
徐立辉早已暗中投靠北渝朝廷不假,可从未在大庭广众下正式进京朝见过,可见其明面上还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而如今却为这粮草一事入朝,难道是打算正式归顺北渝了吗?有人这么猜测道。
北渝大殿之上,薛景泓看着跪在下面请罪的徐立辉,皱眉不语。
此人他印象深刻,记得当初他是崇玉手下的一员文臣,因为官职太低,并没有算在俘虏之列,故而这人经过这几年的韬光养晦、招兵买马,竟有今日的势力。如今想来,却叫他后悔不已。
这样的奸猾之人,早该被他一刀斩首才是。
在他的前世——他重生之前,正是这个人,帮助崇玉逃离了北渝帝都,可却又背信弃义,危难之时,又将崇玉出卖给北渝朝廷,使得他二人再次见面之时,已隔了诸般苦楚与绝望。
薛景泓不止一次地庆幸过,幸好重生的是他,而不是崇玉。前世那般艰辛、误会与痛苦叫他一个人承受、一个人记得便好了,既然有幸重生,他便会赶在一切苦果酿成之前,一一斩断它们,让它们离崇玉远远的。
下面的徐立辉见薛景泓不语,语气便更嚎啕了几分:“陛下,依臣之见,胆敢把主意打到官粮上的,唯有那起子贼心未灭的旧燕暴民啊!臣早就听说,黑云山乃是旧燕暴民们盘踞之所,他们专盯着北渝百姓不放,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会儿竟敢斩杀臣的部众,抢夺了官粮,可见旧燕暴民本性恶劣,贼心不死,如果不将其一举除掉,恐怕将来会对我朝酿成大祸啊!”
我朝?薛景泓挑了挑眉,脸色更冷,他见徐立辉嚎够了,才抿唇凉凉道:“徐将军此言,是要归顺我大渝么?”
徐立辉一愣,连忙叩头称是:“臣仰慕大渝威势已久,若陛下准许,臣定当感激不尽……”
徐立辉正欲打算趁此机会表露忠心,却被薛景泓不耐打断:“好了,此事再议。朕只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官粮’被劫,可朕怎么不记得,自己何时让你去荆楚之地搜集粮草入京的?既没有诏书下达,你又何来的‘官粮’一说?”
徐立辉显然没料到薛景泓会有此一问,怔了半晌,支吾不言。
这叫他如何说?往年不都是这么办的吗!只不过往年没有土匪从中作梗,那粮草便都是静悄悄地送进了北渝都城户部衙门里,北渝这边也从未有过拒收之意啊。
这样的暗度陈仓之事双方都操作得极为默契,徐立辉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早已把北渝视作自己的靠山,可眼下这事却是无法摆到台面上说的。
他觑着北渝皇帝的脸色,心下一沉——难道北渝是打算翻脸不认人了么?
朝臣见此情形,都在一旁面面相觑不止,半晌,户部尚书李之藻站了出来,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徐立辉,道:“陛下请息怒。徐将军丢失粮草心切,一时口误也是有的。不过徐将军到底对我大渝忠心可嘉,他所说的匪患一事也确属实,还望陛下不可轻觑。”
薛景泓沉默了一下,将视线转向这位李大人。
李之藻面无异色,神情中一副秉公执言的模样,倒叫人瞧不出问题来。
他冷笑一声,问道:“那依李大人的意思,是要如何处置此事?”
“微臣建议即刻派遣兵部将帅,领兵向南,除掉黑云山匪众,夺回丢失粮草,以警示天下旧燕遗民,胆敢违逆我大渝者,唯有死路一条!”李之藻说着,还举了举手中牙笏,将最后一句话念得铿锵有力,余音回响,俨然一派直臣作风。
如果是在重生前,薛景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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