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卿蹙眉,反手将手中的火光朝远处扔了出去。
净火刚碰到远处的藤枝,忽然闪出一阵妖异的紫光,随即便被由四面八方收拢过去的藤条压灭了。
看见方才的紫光,景卿心下一阵悚然:这鬼藤身上有邪气!
他转头四下看了看,这一面几丈高的矮崖,上头密密麻麻爬满了鬼藤。
这样大的一株,除了生在极少见的重阴之地身上会沾邪气,像鬼藤这样痴傻的邪物极少能修炼成妖,可这家伙一旦成妖,因为自身痴傻不懂规矩难分人神妖鬼,再加上藤枝纠缠难分无尽无竭,一旦被它缠上斧斫火烧基本都没什么用处,便是不少神仙也要躲着走的。
景卿小心将乾虚里的铁剑探了出来,闭眼吸一口冷气,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盼着这鬼司的身子能助自己逃过一劫了。
机缘(一)
稳一稳神,景卿反手将剑尖在身后崖壁上一支,旋即勾身斩断了束在自己脚踝上的藤条,又顺势在一旁突起的一块石头上借力一踹正了身形,这时岩壁上鬼藤才像是睡醒了一般缓缓将藤蔓聚拢过来。
景卿一面挥剑隔开面前落过来的粗重藤蔓,一面灵巧变换身法从空隙间脱身,踩着脚下藤蔓纵身几下往悬崖顶上去。起初鬼司的移动速度明显占上风,然而还不待他在矮崖顶上站稳,身边的藤条就变得活络起来。
脚下借力的藤条起伏不定,月光底下宛如狂舞的巨蛇,景卿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崖顶,稍一用力便纵身跃上去,然而不待他站稳,脚下无数细枝如同罗网让他足下一滞,眨眼间身后便有一条腕口般粗细的条蔓环上了他的腰,一连几圈直接裹到腋下。
景卿一惊,连忙挥刃去砍,然而第二下还没落上去,那藤条便倏而收紧,景卿只觉得身上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几乎要将他压碎一般,眼前忽的一黑,竟哇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那藤蔓将他向后一扯,景卿手上早就麻木没了力气,这一动只听见一声金属的脆响。景卿脑中忽的清明起来,这声脆响听得他心中一凉,知道如今剑也掉在了矮崖之下。
这一惊之下景卿竟觉得身上血液又重新顺畅起来,低头看时,见腕上一条蓝色细线,周身都有荧荧淡蓝光晕。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腕上那尊神给的细绳。
他知道这是上头印法将自己护了起来,于是试着踢了两踢——那藤条并没有一点要撤开的意思。
鬼藤上是有硬刺的,他现在知道的小腿上有两处伤口,深浅不知道,是裤子湿了他才觉出来的。还能借着光晕看见自己手腕上一道口子不住的往下滴血。
这种眼看着自己血液流逝的感觉十分奇特,以至于景卿愣了一会,心中才发出一声哀嚎,心道这细绳留给我避邪保身,可就算是现在自己一条小命保住了,这么挂着不出三天自己逃不出去,还是得交代在这里。
而且身上好不容易吃出来的血还都给鬼藤浇地了。
景卿口鼻间全是人血热乎乎的腥甜味,老实了一阵,眼前模糊却还能看得出那鬼藤还在往自己身边收拢,密密实实一层一层,除了身上力道被咒印担了去,其他苦还得他自己来。
景卿现在只觉得头沉,自己几乎要被枝叶藤蔓裹成蚕茧,转头和呼吸都十分困难,看着眼前最后一丝缝隙,忽然扯着嗓子喊起来“玄尘!”
然而这一声听起来十分无力,夜风一吹便飘散无踪。
于此同时,眼前的最后一条缝隙也被堵上了。
一瞬间进入完全的黑暗之中,景卿愣了愣,一种无力感从心底升起沿四肢百汇弥漫全身。他吸一口气,又轻轻将那名字念了一遍。
“玄尘。”
他才要认命闭上眼,耳畔却听见突如其来的一阵利刃破风之声,而后便觉身下一轻,鼻尖有一丝清冷香气。
“我在。”这声音沉沉,又低又磁,胸膛随着吐字发音微微震动。
景卿十万分错愕里一抬头,见面前人眉棱紧锁,眸子里的情绪有如酽茶浓得昏天黑地。他还是头一回见这尊神有这般神情,不知那里来的胆子竟抬手揽着玄尘的颈项靠了上去。
玄尘横在他后腰的胳膊紧了紧,另一手拎着景卿那把铁剑,翻腕几下齐齐砍断挡路的藤条,带着人在崖下落下来,麻利封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身后崖壁上的鬼藤现下几乎全部跟了下来,藤条在地上潜行的速度极快,四下全是一片草叶被拨动的刷刷声。这声音听起来十分渗人,景卿只觉得头皮发紧,好像四野的虫蛇全都靠过来一般。
玄尘指尖一勾,瞬间在两人面前筑起一道结界,转手指尖在景卿袖口里一探,夹了张黄符出来,符纸在他眼前一晃,“借来用用。”
说罢反手就将黄符丢了出去,符也不画咒也不诵,那道黄符却有如离弦之箭,带着开山碎石之势直奔矮崖上的藤本。不多时,矮崖上一阵印光,面前结界上正张牙舞爪的藤条僵了一瞬,立时便化作点点荧光不见了踪影。
崖壁上的鬼藤已经缩成了一株十分细弱的藤草,现下断了几根枝条,蔫了吧唧挂在石壁上。
景卿想起自己刚刚还被它挂在崖壁上,顿觉十分丢脸。咳了两声转头去看一旁的尊神,见那尊神一袭如霜赛雪的长袍袖口肩上全是血渍,一下紧张起来,语无伦次道,“你受伤了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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