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夕叹了口浊气,道:“诗词歌赋也读过几篇了。”
(也就堆了三个书房)
他顿了顿,又沉沉道:“不过,读是读了。有一句话,我却始终没参透出来。”
莫首南抬眉,“哪一句?”
苌夕神色蓦然凄哀,嘴唇若有似无地勾了勾,“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狼王(三)
苌夕的神色蓦然凄哀,嘴唇若有似无地勾了勾,“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莫首南心口往下一陷,定定看向他,道:“他......一直没回来么?”
苌夕摇头,怅然一叹,道:“八百年都没有......”
莫首南拿法术点燃一盏灯,道:“或许,他是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
“我在两百岁那年,看到他了。”苌夕的话很平缓,仿佛说着旁人的故事,“当时眼拙,没认出来,过后追回去,他早不在了......跑得好快啊......”
莫首南算了算年龄,道:“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你们相遇时你一百三十岁,假若当时他二十,那你两百岁的时候,他已经九十,腿脚不可能那样灵利。”
“所以,后来我想,是我认错了,那人根本不是他,或者,是他的后代。”苌夕思忖着,沉沉道,“他都有后代了......那他给我写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让我等到天荒地老,然后相信他过世的事实么?”
莫首南试探道:“你有无想过,他其实,不是凡人呢?”
“什么意思?”
“如若他不是凡人,仍活在世间某个角落呢?这种可能,你有无想过?”
“......没有。”
“既如此,我换个问法,你觉着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苌夕沉思,不断拿指甲抠弄桌角,许久之后,才得出答案。
“我觉着......他死了。”
莫首南一凛——若是八百年前的苌夕,是宁可自己死,也要对方活的性子。
苌夕不急不缓,说着他的想法:“我以前想,他只要在世间的某个角落,完好地呼吸、生活,即便将我忘干净,我心中便也完满。但这些话,听上去感人心扉,却委实要不得。你想,他如若活着,分明就是抛了我弃了我,而我却还得为他的活着开心......这样,不好,不公平。
所以,他应该是死了,必须是死了,才对得起他留的这句话,也对得起我这八百多年。”
最后一句话,竟有一股子嗜血的狠戾。
莫首南定定看着他,道:“你的执念很深。”
苌夕轻飘飘一笑,夹杂着一点苦,“不深我也不会惦记到现在。”他对着角落轻叹了一声,又深深往肺里猛吸了一口,复又慢慢吐出来。
莫首南想了想,“给你说个故事。”
“嗯。”
莫首南垂眸,徐缓道:“曾有个书生,赶考路上没留意,掉进了一口枯井。他爬不上去,十分着急。他的友人在枯井边对他说,‘你等等,我去找条绳子拉你上来,找不到,我再回来与你想办法’。于是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第三天,没等到友人,却等来一场大雨。你认为,他会如何做?”
苌夕想到了对策,道:“下雨正好,枯井蓄了水,他就可以游上去了。”
莫首南摇头,道:“他没有。他见友人没有回去,便以为自己被弃了。于是他勃然大怒,指着井口大骂。奇怪的是,他一面痛骂友人,却仍一面固执地等。雨一直下,他就一直把自己沉在井里,直到......被淹死。”
苌夕被这个书生逗乐了,笑道:“他怎么这么笨,明明游上去就可以活命的。”
莫首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叹然道:“是啊,就是很笨呐......”
苌夕一愣,将那个故事又回味一遍,问道:“你说的,当真是书生?”
他把当真两个字咬得很重。
莫首南莞尔,“当真是书生。”
苌夕仿佛陷进难题,偏过脑袋,反复琢磨那故事的涵义,没有再接话了。
首南说的不是书生,是他。
其实,他与沭炎的情义算不上多深,既未同甘苦,也未共患难。但他偏偏像是一个愚蠢的囚徒,自己把自己关在牢笼里,始终不出来。
苌夕十分喜欢与首南聊天,那个瞧上去孱弱的人,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强大,总会在无尽黑暗中,为他织一片明月光。
既不点破,也不焦虑,却总能将力量注入他体内。像徐缓流动的涓涓溪水,源远流长,流进他心里那片干涸的荒地。
那晚,苌夕留宿在莫首南的住处。莫首南的床铺只有一张,又窄。他便念了个法术,变了另一张,自己睡上去。
“首南,你知道么?今天与你说的那些话,这么久我一直闷着,从未与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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