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笑道:“无妨无妨,调理不好也没关系。”
时老爷子攥紧我的手,一字一顿的咬着牙道:“一定能调理好。”
我张了张嘴,道:“有劳了。”
老爷子脸上皱纹舒展开不少,转头吩咐几个丫鬟扶时兰回去,我爹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想发作不好发作,半晌道:“谦儿,去送送。”
我顺从的把时家一众老小送出去,时逸之走在最后面,时老爷子进门后,我伸手扯住时逸之的手,不说话。
时逸之诧异的偏过头看我,等了半晌等不到我放个屁,脸上开始不耐烦:“松手。”
我依言松手,却在他即将离开时再拽住,耳朵到脖子根大概发着烧红成一片,吞吞吐吐地道:“我不大会说话,但是从今往后……从今往后,譬如你右手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时逸之沉默着看我,眼里蒙的雾慢慢散去,见了光,一片繁花似锦。
云来云去,云散日明,云散天清,云清,时云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感到自己真正的大彻大悟了。说到底,我对谢璟的心思起在一个很不恰当的时机上,上元佳节月明星稀的,满大街全是痴男怨女,就谢璟那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俊俏模样,和我说话时那个温文尔雅的口气,搁在谁身上,谁的小心脏不得掂两下?
对于谢璟,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惊艳,惊艳过后带了憧憬,憧憬都是摸不着的。时逸之不同,我俩活了多少年便认识多少年,熟的不能再熟,熟悉到到反而忽略了年少时候的那点惊艳。
熟悉到已经说不出喜欢两个字。
所以到底没说。但我当天晚上做了个梦。
梦的前半部分还是老模样,谢璟变成水豆腐,小伙计咋咋呼呼问我照顾他生意,只是这回我没有被吓醒,水豆腐接着往后变,成了年少时候的时逸之。
只有十四五岁的时逸之仰头看我,开口一板一眼的道:“唉,你爹让我看着你念书。”顿了顿弯眸:“但是,如果你答应帮我上树掏两个鸟蛋,明天你爹考起来,我帮你做弊。”
梦中事到此为止,睁眼见到我爹难得的穿起官服。我爹告诉我说太皇太后回朝了,依着辈分,迎接的官员一个都不能少。
我歪着脖子道:“爹啊,我好像落枕了,能不去么?”
我爹把手指关节捏到嘎吱嘎吱响:“你猜能不能?”
我把脖子板正,麻溜的起床去换衣裳。
……
太皇太后在庙里清修许久,满身佛气,年轻时候顾盼生姿的眉眼塌下来,脸蛋也比以前胖了不少,一眼望去居然很慈祥。
走下马车,太皇太后由两个小宫女掺着,笑眯眯的扫一眼宫门口迎接队列,连连摇头:“皇帝你啊,你让哀家说你什么好,哀家就是出去久了,有些想念,回来住不了几天便走了,知道皇帝孝顺,可也不用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慈眉善目的像位菩萨。
太皇太后笑,皇帝也笑:“太皇太后说哪里话,这都是朕应该做的。”
太皇太后手里的佛珠顿住,往后倒着数了三颗:“皇帝就是太谦逊谨慎了,从小就这样。近些日子哀家听坊间传了不少皇帝与王儿的闲话,哀家就想着,王儿在地底下过不清净不要紧,委屈皇帝担这些荒唐罪名就不好了。皇帝心软,哀家不放心,回来替皇帝拾缀拾缀这些乱嚼舌头的。”
哦,原来不是真成了菩萨,是从凌厉如刀变作笑里藏刀了,刀里还掺着针。但是不管她藏刀还是藏针,左右和我没多大关系。我站在人群中兴趣寥寥的打哈欠,侧头去偷看时逸之,这小子正望着袖子上的勾花出神,察觉到我看他,也歪过头跟我互相看,看着看着眼睛就直了,羊癫疯似的指着我身后龇牙咧嘴。
我有些讶异,张嘴和他对口型:“你犯什么病?”
时逸之挑起两条眉毛,张着嘴,嘴角一下一下的抽搐,仿佛下一刻就能口吐白沫。时逸之捂上脸,浑身上下都透着绝望。
下一刻,我听到陛下说:“……太皇太后有心了,乱嚼舌头闹事的已经抓到,五日后便能问斩,他是监斩。”
我慢慢的转头,见陛下正扬手指着我。
明白了,陛下早前就说过——盛岱川那事我办好有赏,办不好再上回法场。结果当天虽然事成了,城外埋伏却从我报上去的两万忽然变成五万,还要靠支援才打下来。事办的不好不坏,官复了,法场也要去,只不过这回做监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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