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国主赵让整好衣冠,配上宝剑,正要前往正殿宣召东楚来使,王后匆匆入室,脚步凌乱,不及站定,质问已出:“将军真要见那汉人?”
赵让闻声回看,见王后银甲裹身,足蹬马靴,头上无半点饰物,战意凛然,不由微微皱眉。
只是这南越五溪族的正妻与他多年同甘共苦,他在这山林密布虫蛇遍地之处,得以和辑百越,怀柔蛮夷,成就一番功业,离不了王后及其五溪族人的鼎力相助。
听王后一时情急,仍用出从前的称谓,赵让轻笑,安慰道:“见见何妨?那来使确是我在东楚金陵时的故人,还是我的父执长辈,便是叙旧,也是应该的。”
王后勃然大怒,恨声道:“将军唬谁呢?有这时候来叙旧的吗?罢了,你到底是汉人,还想着你以前的朝廷是不?你可别忘了,是谁要了你孩子的小命!我五溪族人,唯有死战!将军想见就去见吧!”
愤然说罢,王后疾步离去。
赵让随即唤来心腹内侍,吩咐道:“好生看着王后,她若有何出格之举,立刻禀告。传令下去,宫中任何人,包括宫眷在内,不可擅离。”
内侍领命而去,赵让暗叹一声,走入正殿,直上王座。
东楚皇帝派来的特使早已等候久时,上朝见礼,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地,口中问候:“小赵将军别来无恙?”
文武两列顿时哗然,赵让并不动怒,笑道:“劳太傅挂念,实不敢当。不知太傅求见本王,有何见教?”
特使闻言,抬头觑着上方南越国主,那小赵将军早已不似金陵时的少年模样,眉眼含笑仍透出威武英气,当他面自称“本王”而毫无愧色,便也不再无谓寒暄,直截了当,言明皇帝天恩浩荡,手书信笺,交由南越僭王赵让亲阅。
赵让接过手书,展开速览,握信沉吟良久,遣退众臣,命宫女内侍统统回避,这才从王座上起身,向特使道:“这真是皇帝的意思?”
“小赵将军莫非怀疑此信作伪?”
“不,”赵让将信笺交还特使,微笑道,“信末有‘朗’字朱印,正是皇帝的名讳。赵某只是好奇,天下众口皆传皇帝六亲不认,断义绝情。不瞒太傅,赵某身负重罪,已是存玉石俱焚之念,万万想不到皇帝如此仁德。”
信中内容特使自然清楚,明白赵让这番话所指,是皇帝不但允赵让亲眷平安离去,南越文武官员不予追责,甚至归降之后,勘察留任,且有清清楚楚东楚大军对南越王城秋毫不犯之千金一诺。
又听赵让已将称谓改过,知他已坦然接受皇帝的善意,特使暗松口气之余,对这故人之子心生怜悯,轻声道:“就是要委屈小赵将军了,皇帝有谕,必得将小赵将军带回金陵——”
到时难免要献俘阙下,酷刑加身,落个身首两处的可耻下场,这些话特使不会出口,但赵让心知肚明。
他摇头一笑,若无其事道:“自来南越,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太傅不必为难,事不宜迟,赵某今日便开城归降。”
特使拊掌称道,谈笑间,偏安一处的小王国便不复存在,重入东楚王土。
两日之后,南越僭王、也是东楚叛将的赵让踏上被押解往金陵之路。
临行前,他未能见到待他情深意重的王后,只有侧妃领着他的一双儿女,来与他道别。
在特使的有心安排下,赵让仍身着平日服饰,无东楚军从旁监视,就于南越王宫中和子女相见。
两个孩子年纪尚小,稚气可爱,只当寻常相聚,绕着他叫“父王”,无忧无虑,侧妃则在一边抹泪不已。
赵让分别抱起娇儿爱女,一一惜别后,郑重地谢过侧妃,请她定要转告王后:“回部族中去,莫要生事。安心将孩子带大,以后若有机会,让他们到我赵家祖坟祭拜,也不枉夫妻一场。”
侧妃泪如泉涌,颤声问道:“王,那我们几姐妹,可怎么办?”
赵让虽为国君,妃嫔并不多,王后之外统共也只有侧妃三人,都是当地大族女子。除王后与他共生两女一男,他未与其他妃子育有子女,此时听侧妃问起,便温和一笑:“我这一去,怕是永世不归了,你们……再嫁即可。”
话音落了,他再次轮番抱了抱一对子女,骨肉分离在即,便是他也不由心中酸楚,强自笑对侧妃,再作叮嘱:“我知王后心中怨恨,不愿相见。但你定要告诉她,如今东楚国力不同往昔,切不可轻举妄动,自取灭亡。”
侧妃含泪点头不迭。
赵让看着这不过双十年华的异族女子,狠狠心肠,把两个孩子往她身下一塞,大步走出宫去。
门前跪满相送的臣属,大多是当年随赵让先父征战南越的部将,众人见他出现,俯首同声:“恭送吾王!”
赵让心中既感快慰,又恐东楚军借此滋事,仅回一声“珍重”,便无言疾步。
尽头处是已候着马车,马车前正是须发皆白的特使,赵让想到他一把年纪为赴皇命,还不得不在马背上颠簸,山长水远赶至南越,只为传达圣谕,消弭兵戈,更添了分敬意,向特使深施一礼。
特使还礼后道:“陛下有旨,务必礼遇将军。想来这一路回程,将军不会太难过。”
赵让点头,从这马车竟为四驾已可见宽待,且外罩皮革,外观上全看不出是押送重犯的囚车,只在车门处挂一把大铁锁,以示车中人非自由之身。
“将军请。”特使见赵让有些恍然,生怕这人临时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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