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九年时间,三千转日月,山空心也空。才知道,我们这些习武之人,肩扛背负的,便是江湖。无论我离开多远,只要这三十六式随云掌还在,我都还身处江湖之中,还要为那恩怨情仇奔波忙碌,逃不脱,走不掉。”
“无解么?”
“无解。但看透了,却又释然不少。纵使恩怨情仇,纵使刀光剑影,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众生还是众生,天地还是天地。”
“晚辈谨记在心。”
叶四一笑,摆手说:“我不过是怕你将世事看得太重,蹉跎了自己。但转念想,年轻人合该看重些的,否则便要一事无成。”
沈无常与人厮杀惯了,早已忘了这世上还有放下一说。就好比裕升染坊,他明知是计,却依旧穷追不舍,险些丢掉性命。此刻,听叶容弦字字恳切,忽然后怕起来,心想之前若是真的死了,他年黄泉之下,该如何与顾fēng_liú交代,如何与独孤游交代?
如此怀揣心事,又行出半个时辰。
忽然石梯到了头,一座大宅白墙碧瓦,画角飞甍,四个斗大金字昭昭烁烁
——梯云筛月。
门前摆着张矮桌,桌上一个白瓷酒杯,一壶凉酒。竹叶随风纷纷而下,落在桌上,青白明朗。桌边饮酒那人着一身白衣,腰上一柄古朴长剑,剑眉星目,极稳重,极沉静,极潇洒。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忽然露出个温柔的笑来,问道:
“回来了?”
“回来了。”
叶四顿了顿,又说:“这是之前信中提到过的,独孤老妖怪那徒弟沈无常。”
白衣人听罢,站起来,一拱手,
“大抵听阿弦说了,真真是后生可畏。”
沈无常料想眼前便是一代剑宗凌剑秋,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道:
“区区不才,若非叶前辈出手相救,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前尘旧怨,早该两清,怎么又寻上门来了?”
那魔头闻言,只好将追魂门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又提到那黑衣杀手惯使长剑,腰佩玉牌。
叶容弦听得“长剑”二字,忽然心头一动,连忙道:
“这截木头虽老,可好歹是一代剑宗,天下剑法没有他不知道的,你还记得那招式不曾?”
“记得一两分。”
“那便给他看看。”
“傻子,天下剑法多如牛毛,我也不是全懂的。”凌剑秋一笑,却还是将剑解了下来,递给沈无常,“但既然阿弦都这么说了,你就当是试试运气也好。”
沈无常接过断水长剑,只见银制剑鞘上流水暗纹浮动,剑长三尺八寸有余,一水儿纯白剑穗缠缑。拔剑出鞘,龙吟铮铮,剑刃薄如秋霜,剑光灰蒙蒙碧森森,似那雾中明月。
“好剑!”
沈无常不禁喟叹出声,手挽一个剑花,飞身纵步。
这千手魔头本就是个不世出的奇才,精通兵器也绝非只暗器一门。他虽不修长剑,但悟性极高,只与那黑衣人过招三百,便能将一套剑法使得有模有样。
凌剑秋看他劈砍刺挂,辗转腾挪,嘴角渐渐多了点笑意,
“我已知道了。”
沈无常闻言收了剑,毕竟身负重伤,脚下虚浮片刻,却还是稳稳站住了。
“请前辈赐教!”
那一代剑宗抱着胳膊,道:“这是西域的古剑法,以反手为重,招式庞杂。”
沈无常闻言一愣,他在关内遇上的杀手,竟又兜兜转转指向了大散关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暗道难不成三年前鬼哭峰一案另有玄机?
叶容弦见他低头不语,便宽慰道:
“我有个朋友,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包打听,不妨让他去查。”
“叶前辈,我已欠你太多人情……”
“说什么人情?”叶四忽然抬眼看着那山间云海,幽幽道:
“我只是不愿再见有人重蹈我的覆辙,再受煎心熬胆之痛。你若不嫌弃,就在这山上安心养伤。八月十五之际,一同去那识锋会上……”
沈无常点了点头,放眼向那苍茫天地,心底却丛生起慷慨悲凉。他想,自己上半辈子的一切不幸或许都是为了如今这一点运气。否则怎会几度绝处逢生,几度化险为夷,几度濒死堪留?否则怎会遇上顾小公子,七弦医神,一代剑宗,这如许善良可敬之人?
他在这大起大落,悲喜交加里,渐渐品出了,
一丝五味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的节奏跟嗑药似的,快的地方放卫星,慢的地方如王八= =
☆、多事之秋
人活着,
除却一张皮囊,
便是,大千红尘毁誉参半,雕刻的塑像。
人死了,
抛开一副骸骨,
仅剩,芸芸众口褒贬不一,流传的绝唱。
名声二字,
岂非这世上最惑人的东西?
为此,多少人穷尽了一生,花白了鬓发,断送了性命。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从来不是虚言一句。
而这江湖人的一切穷达,一切高下,一切成败,
皆汇集在八月十五,识锋会上。
八月十四晚,晴,临安城。
临安城依旧是当年模样,倚着西子湖,占去了江南大半风光。城中最好的酒楼也依旧是天上楼,吹笙歌彻夜,点千灯不眠,照琼花满窗。
此刻,顾小公子正穿着件琥珀色罗纱袍,坐在上首。堂上来来往往,推杯换盏,皆是那中原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顾fēng_liú倒并非要巴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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