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杀人如麻,本不在乎多记一笔的……”
“你虽然可恶可恨,却终究与我郑家无冤无仇。愚弟已死,要我偿命也是天道轮回。”
沈无常闻言叹了口气,一双眸子盯着郑岳那花白的鬓角,幽幽道:
“你既不是当年仇人,那些黑衣人也不会来杀你。或许四海山庄的追魂帖不过打草惊蛇之计,但我有账要算,不在乎这些。你四海山庄家大业大,担不起腥风血雨,我替你引开就好……”
郑岳愣了愣,确信这魔头句句属实,忍不住说:
“从前江湖人称四冷公子——冷眼冷面,冷心冷情,原来不过真性情!”
那魔头听罢,脸上无悲无喜,转身凌空而去,只留下一句,
“世人猜度,与我何干?”
若在三年以前,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是杀是剐,也不过抬手之间。他向来不理什么人言可畏,更不管黑白善恶,为人乖张孤戾,是以落下了声名狼藉。但自他失去了任明月,遇见了顾fēng_liú,知道这世上或许并非生死二字那样简单。那活阎罗看见郑岳老泪纵横,心头一震,满脑子都是,
既然人都死了,就合该恩怨两清。
但当他掠出四五步后,转念一想,忽然又有几分悲从中来。他想起飞沙镇上众人对他又恨又怕,想起琼林岛中谢惊鸿与他不死不休。
他今日是宽恕了郑家,可天地苍苍,红尘莽莽,
又有谁宽恕了他?
抑或,
他造孽太深,
终究,是个罪无可赦之人。
正出神时,他却忽然脚步一顿!
骤然间,破风声起,漫天箭雨如幕如洒。
沈无常见状脸色不变,“啪”地抖开乱鸦铁扇,脚踏九宫,只一瞬间便掠出那箭阵之外。他见这批人个个按箭在弦,恐怕早已等候多时,心说果然这四海山庄之围是只为引自己现身。那些人见一击不中,也不迟疑,扔下硬弓便飞身而下。沈无常与追魂门杀手过招已久,渐渐也循出些武功章法。他深知那长剑的厉害,此刻见他们欲拔剑出鞘,左手一抖,一式醉扫星河破空而出。
刹那间,仿佛银河坠落,又似寒星遍地,明明不过凡铁凡胎,在那活阎罗手中却好像大江大河,势不可当。
那杀手自然也知道沈无常的厉害,见状并不硬拼,只且战且退,牵绊周旋。
沈无常明知是计,却不甘心就此放过,于是催动十成内力,踏雪轻功如影如魅。
一盏茶后,双方战至徽州城中,裕升染坊。
裕升染坊,
染坊后院里支起了十几高杆,架着数丈绢布,垂坠及地,迎风如舞。月光洒在那阡陌阑干里,斑斑驳驳,照几分人影闪动,剑意婆娑。
那活阎罗站在墙头,明月西沉,在他背后。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
“诸位何必躲躲藏藏,沈某人向来生死泰然……”
“但我等惜命,不像你无牵无挂。”
“沈某人也有牵挂,但恩仇事大,不能乱了轻重。”
“果然不愧千手魔头。”
“江湖虚名,不过……”
那活阎罗话音未落,浓云遮了月光,落成满地幽暗昏冥。他忽然自那黑暗中一纵身形,想起此前谢惊鸿曾说自己鬼鬼祟祟见不得光,心道原来也算不得假。
他出手狠辣,武功只求迅捷诡谲,全不管什么潇洒路子,将那踏雪轻功使得半人不鬼。此时他闪身遁入黑夜,辗转腾挪,令人眼花缭乱,脚下却无一丝一毫的声响。刹那工夫,便已行出四五丈远,藏在木桩之后,按了飞镖在手。
夜。
极深,极静,
只有月白风清。
就在刹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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