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一过一辈子只吃一辈子的苦,我过一辈子却吃了两辈子的苦……”
这些话没有丝毫被夸大的成份,林沂静静的听着,在父亲不绝如缕的叹息声下,他的心疼与愧疚蔓延进了骨髓。
前一天发生的事,让他又历经了数次回忆的洗礼,使得身心都有些怅然。此刻眼见到这个男人软弱的一面,那些怅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家酿的水酒后劲也不小,吃过饭后,林父回了自己房间,不多时便鼾声大作。
倾吐掉多年累积的苦水,这下大概能睡个好觉。
林沂走回房间,对着雕花老床愣了会儿神。床顶悬着的那块发黄的帐幔,经历数十个梅雨与潮湿后生出点点斑迹,一团团的黄迹似被晕染出一般,透着古朴与陈旧。
床壁上镶嵌精心雕刻花纹间的十几块瓷片,瓷片或圆或方,描绘着青山绿水或炊烟人家,必竟也是结婚时置备下的东西,自然也少不了鸳鸯戏水。
躺上床,床板便吱呀’一声,是童年听惯的声响,并没有断裂的危险。他熟练的燃起一支烟,黑兰州的味道像是秋天里被烧着的稻草,浓烈却又稳重。
他沿着床沿躺下,床头壁上用双面胶贴着一张几米的画,上面有几行潦草的字迹,如今也已氤氲。
也许是上次,或者是上上次他归家时所留下的——
一个人走的时候会变成一个诗人,能写怅然泪下的字,能做重复不断的梦,偶尔唱起不再被人记起的歌谣,没有观众却兴致勃勃。
这些字,写得要比南山的还好看。
谢依说:“如果当年我知道那样做的后果会那么严重,那么我定会换一种方式,必竟……林沂并没有做错什么。”
钱多多只是攥着拳头沉默不语,他也无力表述此刻的心境,更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来发言。
“多多,你和林沂……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在此之前,他和林沂算是恋人,然而现在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很多,连他自己也不弄不清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钱多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生在这个不存在书信不存在等待的时代,即使相隔千里,言语也能瞬间传递给对方。那些能造成彼此隔阂的东西将不复存在,人们坦坦荡荡,除非有心埋下误解,想一错再错,不然绝不可能因阻断了交流而弄丢彼此。
只要有心靠拢,任何事都称不上事。
钱多多在家里沉浸了半月,偶下到超市,视线会不自觉落到侧门。
在这期间,他有想过要发消息给林沂,为自己也当为他大哥钱南山,或者为谢依向他说一句‘对不起’,然而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畏惧什么,心底渴望见他却又怕见他。
任何的隐忍都有一个临界点,借着某个契机似火山般不计后果的爆发,钱多多心底的岩浆也终于沸腾到了极点,在某天夜里,他敲响了林沂家的门。
来之前他打了许多腹稿,首先势必要为那天的冲动而道歉,其实在他挥出那拳的时候就已经后悔;其次是他大哥钱南山,必须要澄清当年的事,即便会为此而抹黑谢依;最后才是他与林沂之间不得不说的问题……
上楼前他特意看了一眼四楼,屋里没开灯,原地踯躅了片刻想掉头回去,可好不容易提起了勇气,如果就这么无功而返,还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候才能再来走这儿。
终于到了林沂家门口,敲响门,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重复几次结果还是一样,于是他拨通了要想林沂的手机。
不想……他竟接了。
电话那头有呼呼的风声,像是在路上,钱多多问:“你在哪儿?”
“我在上班。”
“上什么班?”
“美团外卖。”
林沂曾向他自嘲,说自己就属于一月不上班就会饿死的那类人。从超市离开已过去半个月,有份新工作自然在情理之中。
“什么时候下班?”
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钱多靠着墙壁蹲下,原本平静的心因着这句话陡生波澜,他将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林沂……我们能不能,尽释前嫌。”
话刚说完,耳边便传来‘嘟’的一声,提示通话终断。
手机还贴在耳朵上,钱多多轻笑几声,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他觉得很委屈,也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名字会从此消失在林沂的世界里,害怕终有一天,林沂会在这份冷漠里将他忘却,而自己,终必像他忘了自己一样也忘记林沂。
那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什么时候还偏偏要发生,是为了填补日子,还是就为了遗忘这一天的到来,好让我们见证自己的洒脱?
在得知大哥与林沂的事之前,他完全有理由,也有信心强撑住一副厚面皮在林沂打转,因为心里没有愧疚,也没有妒忌。
可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从最开始向对方霸道的宣示,对他自己拥有绝对的专属权,到后来如恋人般终日须臾不离,总以为这个人就这样真的属于自己了,真心像陷进流沙之中,一点点交付到他手里。很多的他以为,时至今日,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成了幻影。
他在林沂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像个找不到家的流浪汉,看着黑夜横亘在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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