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叶流州被红绳一扯,踉踉跄跄地跟上,拉住许延的袖子道:“那个桃花图案的灯笼?”
许延冷冷道:“你如果不想被打,就闭上嘴。”
灯火辉煌的长街远去,鼎沸人声渐渐低迷,河面倒映着脉脉流动的光影,角落里偶尔传来几声蛙叫,趁着夜色,两人上了竹筏。
叶流州把望着远方的目光转回来,便见许延站在他面前,抬起修长的手指脱下衣袍。
叶流州眯起狭长的眼睛,“你做什么?”
忽然一道阴影覆盖而下,严严实实的笼罩了叶流州的脑袋,四周一黑,他扯了好几下才把东西拉扯下来,一看却是许延的袍子,沾着金黄色的糖浆。
“把衣服洗了。”许延说,他赤着上身,锁骨优美狭长,胸膛和臂膀的肌肉并不贲张,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腹肌分明,流畅的人鱼线隐没在黑裤里。
叶流州道:“为什么要我洗?”
“加上今天花掉的银子,你一共欠我四百五十一两银子。”许延撑起竹篙,竹筏带着水流向前划去。
“钱钱钱,就知道银子。”叶流州嘟囔道,蹲在边上,把袍子在水里浸湿,拿着皂角费力搓起来,“要是回了宫里,金山银山让你挑个够……”
“你说什么?”许延皱眉问。
“没什么!”
半个时辰后,第一次给人洗衣服的叶流州展开手里的袍子,笑着朝许延道:“怎么样?干净吧?”
许延沉默半晌,道:“那你告诉我,中间为什么会有一个洞?”
叶流州歪了歪头,“那不是袖口吗?”
许延额角青筋暴起,握着的竹篙硬生生崩断了一截。
叶流州立刻抱头蹲下。
许延本想把他抓起来揍上一顿,看到他这副样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一夜过去,天色稍亮,两人上岸,漫天都是纷飞的柳絮,远处炊烟袅袅,小镇笼罩在薄雾中,叶流州注意到石碑上刻着两个字。
离镇。
清晨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门窗不闭,可以看见里面倒挂着各式油纸伞,除了绘着各种图案的完成品,有的只是竹骨伞架,有的还没有涂上桐油。
沿着青石道向前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座古朴的宅院前,普普通通的看不出什么,门前一株桃树,已经过了花季,抽出嫩绿的枝桠。
许延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叶流州道:“你现在偷东西已经这么光明正大了吗?我觉得我们还是翻墙头的比较好。”
许延淡淡道:“这是我家。”
叶流州睁大眼睛,“什么?”
进了宅院,曲道幽同,穿过影壁,前院一池荷塘,青翠的水面泛着圈圈涟漪,一排沾着晨露的垂柳后是楼阁的正堂,看上去非常古旧,走近才发现细节处繁复精致。
院里看不到一个仆从,他们一路来到后厢房,从打开的窗户可以里面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面颊圆乎乎的,眼睛大而清澈,正抱着一卷书,有些烦躁地翻来翻去。
许延站在窗外,唤了一声:“阿仲。”
孩童翻书的手一顿,继而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许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惊喜,“哥哥?”
他像是等不及了,手脚并用地直接翻出窗子,扑向许延:“哥!你回来了!”
许延抬手接住他,“嗯,回来了。”
“离你上次回来都过了多久了你知道吗?娘整天在念叨你!”
阿仲抱怨的声音一停,他看见许延破了一块大洞的衣襟,“哥,你出去干嘛了,连件衣服都买不起了吗?”
不待许延回答,他注意到后面长身玉立的叶流州,好奇地问:“你是谁?”
叶流州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我是你哥的朋友。”
阿仲拨开他的手,昂着头道:“我哥说他从来没有朋友,只有欠他银子的,和不欠他银子的。”
阿仲背着手,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绕着叶流州走了几圈,“你穿的好,长的好,我哥一定欠你银子,你说吧,多少,我来替他还。”
叶流州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另一头也传来几声笑音。
几人抬起头,只见门前站在一个端庄素净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女子的鬓发简单挽起,眉目清丽,微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纹路,即使是脸上带着一丝病容,可依然无损于她的美丽。
阿仲过去拉住她的手,“娘,早上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女子回握住他的手道:“没事,阿仲不用担心。”
她抬起头,看向叶流州,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你是延儿的朋友吧,快些进屋来坐,早上一定还没有用饭吧,我去做点饭菜来。”
叶流州摇摇头:“不用劳烦……”
女子笑道:“不用客气,这里难得来人,当做在家里就好。”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才落在许延身上,“你也进来吧。”
许延面对她微微低下头,身上那些尖锐的气性全部收敛下去,开口道:“娘。”
女子微微一叹,“知道回来就好,瞧瞧你,衣裳都破了,在外面受苦了吧,想吃点什么?娘去给你做。”
说到衣服破了,叶流州不由一脸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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