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媛面无表情,只是握紧了手底的瓷杯,八公主见她不说话,有些心虚,呵呵笑两声,提起裙子一径跑了。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陈媛垂着眼睫,视野中先是出现了一双黑色朝靴,然后是一段宝蓝色衣摆,色泽静雅,祥云纹滚边,精致非常。
男人冷而沉的声线在头顶响起,像如石相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我的殿下……别来无恙。”
早在这人踏入亭中的那一刻起,陈媛就知道了,她轻叹了口气,抬头问道:“是你让八妹哄我出来的?”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男人笑起来时微微滚动的喉结,男人笑了一会儿,坦然承认:“是我,怎么样?”
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向前倾身,一手按在了石桌上,指间的蓝田玉扳指泛着温润的光泽,格外引人注目。
陈媛八风不动,交握着放在石桌上的十指根本没有半分移动,冷冷地说:“不怎么样,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认为,你是对我余情未了。”
袁行朗脸上那云淡风轻的面具在她这一句话下片片龟裂,他阴沉了脸,一瞬间恼羞成怒得恨不能拍碎手下这张石桌!
而让他觉得最可恨同时也是最可悲的是,她说得其实没错,哪怕做了那样可怕的梦,下了不惜一切也要改变的决心,半夜惊醒时,却仍忘不了她的脸。
心头爱恨交织,眼前一会儿是袁家满门老幼被杀时铺天盖地的刺眼红色,一会儿是梦中人牵动心弦的一颦一笑,他把自己关在房内喝了一夜的酒,醉在床上的感觉很好,但醒来后,痛苦却追着他不放,加倍折磨他。
等了半晌,见他一言不发,只是用猩红的眼睛紧盯自己不放,陈媛哂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两眼,毫不客气地挖苦道:“在来找我的麻烦之前,你还是先去照照镜子比较好。”
袁行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句刻薄话,都怪陈媛说话太过四平八稳,连这么句刻薄人的话都说得不带一丝的人间烟火气儿。
他自觉失了面子,一心只想找出句狠毒话来回敬,飞快地想了几句,只觉得都不够毒,口不择言地说:“我照镜子?这话应该你自己留着才是!不知陛下倒了什么霉,生出你这毒妇——”话赶话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自己僭越了,忙住了口。
早在察知此人有异的时候,陈媛就把他划分到了敌对一栏,对于敌人的语言攻击,她向来视之若等闲,当即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不敬天子,冲撞公主,姓袁的,你该当何罪?”
袁行朗语塞,被她一顶大帽子扣得严实,顿时没了气焰。
有过吵架经历的人都知道,吵架的时候气势最重要,而气势这东西是再而衰三而竭的,袁行朗被吵架老手陈媛三连击,气势再也鼓不起来了。
“不敬天子”这说法听起来挺唬人,其实就是闹到皇帝跟前去,皇帝也不过是和和稀泥,绝不会真的追究什么,只是言语失当到底也是个把柄而已。
至于“冲撞公主”,本朝世家势力庞大,以至民间有“宁娶五姓女,不尚天家主”一说,袁行朗大小也是公侯之子,凭两句口角处置他,实在太过儿戏了。
陈媛也没想在一句话上做文章,见袁行朗没了初到时的嚣张气焰,也就随意的抬抬手放过了他。
“如果你绕了这么大弯子,只是为了说一些无聊的话,那根本就不必开口了,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她拂了拂衣摆起身,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却没看见身后的人脸色扭曲,眼里亮起了两点愤怒而幽深的光芒。
第146章 荣华富贵07
赵瑢原籍平江郡, 平江郡位于大河中下游,气候宜人, 土地肥沃,自古便是交通要道, 有“九省通衢”的美誉。
郡中有几户著姓人家, 放在京里不值一提,放在平江这一郡之地,已是了不得的庞然大物。
以经商发家的赵家在这些人家眼里也不过是令人鄙夷的暴发户,还是在赵瑢长成逐渐展露出过人的才学后,赵家才连带着被人高看一眼。
不过平江的大户人家确实非常推崇赵瑢这位少年才子, 他进京赴考, 几乎牵动了所有知情人的心思,等高中的消息传来后,郡中更是一派欢腾。
文英这一路足足走了两个月, 从暮春时分走到盛夏。
抵达平江郡的那天,天上的太阳毒辣得可怕, 使尽浑身解数把地上的树木烤得蔫蔫搭搭,发烫的路面上没有行人, 只有蝉还在不知疲倦的嘶鸣。
他们一行连人带马进了驿站, 管事顶着日头站在院子里指挥手下人装卸东西,见文英被两个丫头抱下来, 忙请示道:“虞李卢几家都打发了人来请安问好, 见是不见,请小姐的示下。”
文英的身体不太好, 经过长时间的旅途跋涉,精神恹恹的,闻言还是强打起精神,吩咐道:“等我洗漱后就见她们。”
驿站的驿丞有一口大黄板牙,躬着身子在前引路,都不敢多往她脸上看一眼,低头笑道:“小姐安心歇下,被褥昨天刚晒过,不生虫子的。”
这驿丞操一口带有浓浓地方口音的官话,文英打生下来没到过这边,只依稀听懂了几个字,还是丫头用正经的官话重复了一遍,她才明白,微笑道:“有劳。”
小丫头的声音如乱弦急弹,听得驿丞咋舌不已,忍不住道:“这位大姐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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