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倒是多看了他一眼,不过略一思量,还是摇头说道:“此事不该由臣下上奏,应该派人向太子殿下传递消息,一则殿下在其位,由他提出修改法案,无僭越之嫌,二则你我都是殿下臣,越过殿下直奏御前,有抢功之疑。”
“世兄真是大才!”周仁茅塞顿开,忍不住高声叫道,停顿片刻,他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又惊又喜地看向顾屿,“世兄这是,这是……”
顾屿却没有多说的意思了,把方才的案卷及口供整理备份,就像是面前没有周仁这个人似的。
扬州府衙例积压下来的公文非常多,各县的案卷有很多都是来时什么样,摆在那里还是什么样,顾屿几乎要疑心徐景年打从调任扬州刺史以来就没做过一天正经事,他让人把积压的案卷都搬了出来,按照罪状年份分门别类,就这么处理了一个下午的公文。
周豹站在边上,想到来府衙前陈若弱的嘱咐,几次想提醒顾屿去吃饭,可每次一开口,总是会有几个人对着他怒目而视,他也就只好憋着。
扬州府衙的小吏们当然不想让人打断这位新来的钦差大人审查案卷,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像这样行云流水一样的审案,再难断的案子,钦差大人都能用对应的朝廷律例断罪判刑,要知道他们一般审查卷宗,都要对着成箱的大宁律翻阅上好半天,钦差大人能做到这样,显然是把大宁律背下来了!
那可是足足长达三百四十二万字的大宁律!即便是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也是划重点背记,更多的还是在钻研诗文,诗文做得过关,即便律法知识上有些不足,也不会妨碍科举成绩,这年头,肯认认真真在这些文人所不屑的死记硬背老教条上下功夫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就是有,几个人能做到像这样全文背记,还能活学活用到具体案情上的?而且还这么快!
小吏们围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打断了钦差大人的思路,看着没有处理过的案卷堆越来越矮,与之对应的批复过后的案卷则垒得越来越高,随便翻上一卷,都能在底下看到清晰的字迹批阅,并不是徐刺史那样简简单单的过或不过,而是条条言之有物,有理有据,心中都是充满了敬佩。
顾屿合上最后一卷案宗的时候,才发觉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原先围在边上的小吏们都去拿了灯盏站在边上给他照明,四面的灯光极为明亮,也怨不得他一直都没有察觉。
“明日通知各地县衙派人来领案宗,天也不早了,你们都辛苦了,回去吧。”顾屿起身,却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周豹连忙扶稳他。
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吏连声说道:“一直都是大人在忙,小的们只是边上整理而已,大人才是真辛苦哩!”
这话说得众人都附和起来,官和吏是有区别的,吏是由府衙雇佣来的,平时有事都是他们做,他们没有本事做就只能放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最明白一天之内处理完这么多的案卷,得消耗多大的精力。
顾屿没有多做客套,让小吏们散了,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扶着他的周豹,朝着府衙门口走去。
早上顾屿走的时候,就说不用等他回来,陈若弱直等到三更天,又派人到府衙跑了一趟腿,派去的人回来也说大人在忙,没法传话,她也不是多无理取闹的人,就只好先洗漱就寝。
以前一个人睡惯了,刚和顾屿一起睡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习惯,好在顾屿睡觉规矩,不怎么打搅她,等习惯了,现在忽然身边空下了个位置,被褥里少了个人,她就又不习惯起来了,在床上辗转许久,也没酝酿出多少睡意,反倒是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一会想顾屿有没有好好吃饭,一会又想算算日子,陈青临也该到西北大营了,照他那个狗脾气,不知道会把顾峻折腾成什么样子,其实顾峻就是蠢点笨点,也没犯什么大错……
顾屿回到官驿,一进内院就发觉房里的灯没亮,知道陈若弱已经睡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临到房门前,他放轻了脚步,缓缓地推开门,进了里间,果然间纱帘后侧卧着人影,看样子确实已经睡了。
陈若弱想着事情,没听见动静,冷不防床榻微微一沉,身边多了个人,她顿时睁开了眼睛,一转身正对上顾屿的脸庞。
窗外月色皎洁,月光隔着一层纱帘,照在她的脸上,照得一双明眸好似倒映着水面波光,连带着白日里狰狞的暗红胎记都像是模糊出了温柔的轮廓,顾屿微怔片刻,低声道:“我吵醒你了,没事,继续睡吧。”
陈若弱才没有睡意,她眨了眨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看,好像在看一个阔别已久的珍宝,眼神直白而又热烈,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小狗儿似的。
“是我回来得迟了……”顾屿叹息一声,把她抱进怀里,语气温柔,“事情有点多,都办完了,明天我陪你多睡一会儿,过午再去府衙,没事了。”
陈若弱把脸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小声又娇气地哼道:“你什么时候没有事情做才奇怪!”
顾屿失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这次真的没有骗你,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半个月,我们就能回去了。”
“回去着什么急,你别自己累坏了就成,要是让公公知道了,他肯定也心疼你。”陈若弱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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