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死去的魂魄再复活一次吧。像十五年前那样,从死亡的灰烬里复活一次,送他来到自己面前。
可邱灵赋又神色悲恸:可他们不会原谅我的!死人不会,活人也不会。
邱灵赋又提起精神,往那紫江筑走去,神情冷漠得就像是誓死的人。
不得好死,我绝对会不得好死的。
紫江筑的说书人正在说着陈词滥调,他说着几个月前的雪,几个月前的人。
那人倒背如流,轻松地点着白雪岭上死去侠士的名字。说书人有没有心没关系,关键是要有一张好嘴,还有一个好脑子。紫江筑的说书人脑子自然好,毕竟紫江筑可是淮京江海楼的东西,江海楼里可有个大名鼎鼎的饭酒老儿。
邱灵赋将那酒坛子放在门口走了进来。他走向的是那说书人在的地方。
满座的人看着他,那说书人也在看着他。
那说书人端起一副小瞧的嘴脸:“你是······”
他说着表情渐渐僵硬,神色开始慌乱,再出口声音已经变了样:“邱灵赋·····邱、邱灵赋!”
不是谁都见过邱灵赋,也不是谁都认得出邱灵赋,但唯有说书人一定认得。
因为他的眉眼本就神似邱心素,邱心素的样貌说书人怎会不知?
来人长发色浅,披在身后好似蒙着层阳光,五官淡如月华,眉宇间一股灰烬一般的冷煞,若一晃眼也会被当作是邱心素也情有可原。
他是邱灵赋!
好似演了一出戏,说书的才念了前白,那扮戏的就上前来。
可他是邱灵赋,他是知道那宝物所在的邱灵赋,也是引得无数人死去的邱灵赋。既是人人求而不得的珍贵,也是万罪不赦恶种。
这满江海楼的人想走,下意识觉得这不是该留的地方,可脚下又像是生了根,他们的心开始又贪又怕,还兴奋非常。
他们纷纷亮起武器,一时间上百道刀剑光全映在邱灵赋身上。
薛其掌柜本要上前劝慰,可一听那是邱灵赋,便也收住了脚步。要是饭酒老儿与邱灵赋来了,饭酒老儿还得让着邱灵赋。因为整个江湖都想知道,这邱灵赋要说什么,包括他自己。
这件事也必须由邱灵赋来说,而不是饭酒老儿。因为只有在风口浪尖说的话,总能更被人记在心中。
邱灵赋直视着那些刀剑,他看到二楼有人一身绛紫,那人正等着自己。
阿魄也在等着自己。
他一想到阿魄,便仿佛置身在那白雪岭之上。他看着那紫衣人,就像是看着被阿魄所伤的段惊蛰。
他上次来是为了找阿魄,此时也是。
他那时被刀剑所指,此时也是。
那时是孤身一人,此时也是。
这紫江筑便是白雪岭,没有任何不同。
可邱灵赋这次开口,没有装腔作势,也没有故弄玄虚。
他开口道:“这世上有一处地方,有奇花异cao成百上千,奇毒成百上千,奇药成百上千。唯有连绵的独特土壤,方可让花cao存活,虽不得移植······但得之一株,可大乱江湖。”
“那地方在何处?”
“桃花溪。”
邱灵赋说着这些话,却感觉不到任何愧疚或后悔,也仿佛真的对简单几句话所酿造的后果一无所知。他甚至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了身,所有声音忽然静息下来,但不过一瞬,刀剑声与人声乍响,追着他的背影袭来!
说着江湖的书,前半部分只需要散佚传说的只言片语,那后半部分必须用上剑和血!
邱灵赋的手早放在的剑上!
日落西山,天地昏红。
一人脚步踉跄,就踩在这昏红上。邱灵赋感到自己浑身的血都在往土里流淌,可他往地上看去,却只见了霞光,就像那崇云山上的霞光。
他颤抖着手,拖着那把已经残破的软剑。
软剑无法支撑他的身体,他只能靠着自己双脚走向那间屋子,陪着他的只有湖里的自己。
即使鲜血淋漓,至少活了出来。他想要活着。
屋里早就站着一人,鲜红的阳光打在他的紫衣,浑身漆黑。
那人方才竟然在看着阿魄,直到邱灵赋到了跟前,才扫了眼邱灵赋。
邱灵赋看见了他,终于失去了全身力气,跌坐在地上。
“活着?”那人有些意外,“不错。”
阿魄逼迫他总是管用的,这一次他逼得太近,竟然让他这个废人杀出一条血路。
“药呢?”邱灵赋问。
那人脸上突然挂着奇怪的笑,他低下身子,凑近邱灵赋的耳朵。
邱灵赋突然很害怕,他怕这人骗他,毕竟这世界上的骗子和傻子一样样多。
但那人却道:“那解药······在你手里。”
手里?
邱灵赋看向自己手中,他手中只有一把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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