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亭双目平视,牢牢锁住她的眼,小心翼翼地伸过手,从她手中将拨浪鼓抽出:「这是从文的?」
「嗯。」
「他喜欢这个?」
「天天带在身边,都不肯放下。」
指尖在满是尘土的鼓面上寥寥点画两笔,而後再以两指指腹慢慢抚过。傅长亭脸色一冷,抬起手,借著夕阳的余晖细细观察,指尖上分明沾著几滴小小的水珠。万物有灵,魂魄可以栖息於物,死物之上同样留有原主的气息。循著这气息可以知道那孩子如今的下落:「带走从文的风刮向哪儿?」
「是……北边。」
北边,水气丰盈的地方……
轻柔地把拨浪鼓又送回她手里,傅长亭别开眼,直起身,继续他的归程。
客栈早早打烊了。
「兵荒马乱的年头,谁还有心到处乱走?听说,鲁靖王的军队又打去钰城了。唉……迦南王刚攻下了澄州,琅琊王的大军也快开到洞庭。打仗也就罢了,怎麽打著打著,连人都会不见?道长你听说了吗,外头又有人家丢孩子了。这回是娘俩一起不见的,还有两个没出阁的姑娘。唉……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哟?」老掌柜念念叨叨地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中端著特意为他留的饭菜。
托了秦兰溪的福,爱说爱笑的王侯到哪儿都招人喜欢,连带著赫连锋和傅长亭也沾了光。看他近来晚归,老掌柜总会提前为他留一份素斋,搁在蒸笼里,保证他回来时,立刻就能热腾腾地端上桌。
「忙活是好事,可也别饿坏肚子。出家人游走四方,更要当心身体。缺医少药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可就有得受了。」听见店堂里的声响,女掌柜也跟著从後厨里出来,忧心忡忡地叮咛。
「劳二老挂念。」傅长亭一揖到底郑重谢过。
两位老人赶忙摆手,连道受不起。笑呵呵地,又赶紧奔回厨房,说要给道者再加一个菜。
傅长亭心中不经意跳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下一次,想把杂货铺里那只鬼也带来尝尝女掌柜煮的素斋,让他坐在二老身边,听听两位老人家的唠叨,看看他们脸上慈霭的笑容。不为别的,单只为这一份关怀。
不过,那只鬼一定不会答应。傅长亭笃定。
後院里的海棠花开得繁盛,明明早已过了花期,层层叠叠的大朵花朵却还源源不断地从绿叶丛里绽出,满满一树嫣粉快要将整个枝头淹没。
傅长亭抬头看了看树上的花,而後将目光转上院中央的赫连锋。赫连锋正慢条斯理地擦拭著他的长刀,脚下横七竖八躺著几具尸体。
「鲁靖王?」傅长亭开口问道。
赫连锋点头:「警告我们,要我们赶紧离开。」
毫不意外行踪会被发现,来到曲江城已有半月,倘或鲁靖王再无动作,反而是件奇事。这也刚好证明,曲江城里确实有鲁靖王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的事。
道者随意地往地上扫了一眼,穿著夜行衣的刺客,一律以黑巾覆面,只有一双带著凶光的眼兀自圆睁著,里头有还未散去的杀气。只是寻常杀手,而不是妖异:「王爷呢?」
「还在睡,别吵醒他。」赫连锋的声调一贯低沈。手腕轻轻翻转,被擦拭得雪亮的细长刀身蓦地一道银光闪过,清晰地映照出他幽黑深邃的眼瞳,「明天一早我会带他回琅琊。」
前方战事胶著,鲁靖王如今一心要取钰城,琅琊军一旦过了洞庭,双方势必会在锦州境内有一场恶战。若胜则得偿所愿问鼎天下,若败则前後两代数载心血付诸东流,大战当前,身为主帅的秦兰溪与赫连锋必要亲临前线。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要事亟待解决……
「你的事调查得如何?」抛开手中擦拭血迹的布条,赫连锋转身看向傅长亭,「自今年开春起,鲁军一路南下鲁军所经之战,皆战无不胜。且都胜得诡异。」
世人言之凿凿,每到鲁军山穷水尽之时,战场上总有y-in云蔽日,刹那间风沙狂卷暗无天日。一片混沌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只听闻声声凄厉的痛呼,惨叫声撕心裂肺。黑雾过处,尸横遍野,人畜俱亡。
也是从那时起,人口遗失之说盛嚣尘上。
跨前两步,傅长亭恭肃回道:「十之八九。」
闻言,赫连锋皱眉:「果真是血阵?」
「摄其心,锁其魂,逼其怒,取其怨。以怨为器,可夺众生。」海棠花的花瓣沾上了道者的鞋尖,道者的视线随之落下,看著地上被花瓣覆盖的血渍。
那蔽日的黑雾便是怨恨。「怨」之一字在於心,心不平,则怨气横生。
赫连锋忍不住双眉紧锁:「你说,鲁靖王与天机子以血阵聚集怨气,而後用以杀人?」
傅长亭摇头:「是以血阵养怨气。」单靠聚集,凝聚不成那麽强烈的气息。
「如何养?」话一出口,赫连锋的表情瞬间凝固,「那些失踪的人……」
道者眉宇间冰雪飞霜,不见半点动摇:「以杀生怨,又以怨生杀。」
赫连锋眼中隐隐透著一丝复杂:「世间果然有如此邪恶之法?」
夏风清凉,落英缤纷,纷纷扬扬的花雨在道者眼前飘下,在他脸上投出几许y-in影:「终南禁术。」
依终南律,偷习禁术者以欺师灭祖论,杀无赦。若有逃逸者,无论天涯海角,必万里缉拿,除之後快。
赫连锋长吁一口气,「呛啷──」一声,将长刀归鞘:「破阵需要多久?」
「短则半月,长则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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