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库房上下搜了个遍,却还是寻不见这只香炉。掌教闻讯而来,脸色甚凝重。师伯师叔们也个个表情肃穆。库房同样在悬桥另一端,冬夜寒苦,崖高万丈,外人轻易进不去。师兄弟们私下议论,皆说恐怕是出了内贼。韩觇辈分最低,独自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含含糊糊听他们说得煞有介事:「一定是咱们里头的人偷的。有了法器辅助,功力一日千里。到时候,别说什麽金云子,终南上下都是手下败将。」
无心听得这一句,心头莫名一跳。他想起在经阁守夜时,第二天一早总会闻到一股异香。师兄告诉他是梅花的冷香。可是,映旭峰上压根没有梅树。
那晚,经阁之内,照旧炉火通红。他用棉被把自己紧紧裹住,如往常般闭上眼。被子下的手却用力抠著手背,告诫自己不要睡去。半晌过後,几声轻微的响动,熟悉的异香幽幽钻入鼻中,似檀非檀,似麝非麝,闻之但觉心神宁和,顷刻间便如忘我之境。
他霍然睁开眼,师兄正闭目打坐,膝下放著那卷他时常翻看的古简,古简旁是一只小巧j-i,ng致的香炉。
他傻傻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这一生都不曾有这般漫长。师兄结束了调息,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他圆睁的双眸。
「师兄,这香炉哪儿来的?」惶惶然,仿佛做错事的是他,他开口相问,语气如路上的青烟般飘渺。
那样能说会道的师兄,刹那间,除了一双躲闪的眼,竟答不了他一个字。
他顿时明白了,任凭屋中央的火炉把炉壁烧得滚烫,却依旧觉得周身冰冷彻骨。
「我……我不甘心。终南上下,为什麽就单把一个金云子捧上了天?天资过人又怎样?难道後天的勤勉就不能弥补吗?同为终南子弟,你我为什麽就必定要一生一世屈居於人下?」师兄扑上来,隔著厚厚的棉被牢牢抓住他的肩,「小师弟,师兄不是有意的。只是这套心法我实在参不透,三天,不,两天,两天後,悟通了心法我就把它放回去。旁人只道是谁把香炉挪了地方,绝对不会疑心的你我身上。小师弟,你听我的,就两天!」
韩觇脑中混沌了,只能愣愣地看著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虽顽劣狂傲却也温柔体贴的师兄吗?他半张开嘴,喉咙中紧得发不出半点音节。屋外,风声贯耳。
两天,又两天,再两天,师兄总说他明日就还。明日复明日,古简上的心法依旧晦涩深奥。物是死的,传得再神乎其神,终究增益有限,不过是个物件而已。
掌教的面容一日暗过一日,执掌刑律的长老提议,要彻查严办。师门之内,风声鹤唳。
他站在人群外听师兄们议论,也许再过两天,就要开始搜查弟子们的寝室,边边角角一概不曾放过。这其中既有他们的居所,自然也包括经阁。躲不过去的,无论如何,这件事总要有人做个交代。
抬起头,他茫然地寻找著师兄的身影。师兄就站在议论人群的正中央,高谈阔论,谈笑风生,浑然无事一般。只是自始至终,他都逃避著韩蝉的注视。
又忍了三天,他去找了师父。师父带他去找了掌教。房里站了一屋子人。掌教低头问他,香炉在哪儿?
韩觇有好一阵没有回过神来,脑海里空空的,鼻腔里似乎还残留夜里的异香。
「丢了。」他听自己说道。
谁都不信。於是挨个有人来问他,好言相劝的,厉声呵斥的,软硬兼施。
「丢了。」他一口咬定。其余便不再多说一字。
依终南律,贼盗者耻,与羞辱师门同罪,断一指,逐出师门。
那天,下过冬日最後一场雪,他软泥一般任由自己被拖出山门,扔在石阶之下。不顾一身碎雪,他挣扎著仰起头,回望那扇徐徐关上的大门最後一眼,须发皆白的掌教,眼角含泪的师父,目无下尘的金云子……独独让视线在师兄身上停留半分。
是师兄救了他,没有师兄就没他。韩觇告诉自己。
三年,他平平静静定居在终南山下的村落里。那一世,除了终南,他从未去过任何地方。有时,站在旧篱笆围就的小院里举目远眺,烟霞游走,峰峦叠聚,依旧那般熟悉又遥远。
师兄时常来看他。往昔他只知道师兄常常会偷溜下山,却不知道,师兄对山下的一切会如此熟稔。就连他落脚的屋子也是师兄替他找的。不过,後来,渐渐地,师兄就来得少了。不过每次来,师兄总会一如既往挨到他身边,揽他的肩,捏他的脸,跟他说话,逗他开心。
虽然被逐出师门,韩觇照旧茹素简居,天天练习著修行心法。师兄尽责地指点他,教他师父新授的课业。短暂的欢笑可以令他忘记很多事,比如,那只香炉在哪儿?比如,师兄你为什麽不问我这麽做的理由?比如,村民们对他的窃窃私语。
刚开始,人们把他当做投亲不成的异乡人。过了段日子,有终南弟子下山采办杂物,在路上遇见了他。於是,终南弃徒的身份大白於天下。原先热情亲切的村民就同他疏远了,慢慢不再往来。
「从前我就说他古怪,除了他那个师兄,对谁都不理不睬的。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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