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声哑然失笑。
余宇说:“你笑什么啊!”听那腔调,他还有点委屈。
余声忍笑,道:“他给我抬辈分,不好吗?”
“把你叫老了。”余宇说。
余声笑了:“我儿子都上高中了,我当然老了。”
余宇说:“我不是你儿子。”
“那你是谁?”
“我是——”余宇转转眼珠,“我是你叔叔。”
“胡说八道。”余声说。明明是训斥的话,他说起来,声音里分明又带了笑。
“我就是,”余宇说,“爷爷说的,每次他让我给他倒酒,就喊我‘兄弟’。”
余声无语。老余就是这副德行,爱喝酒,喝起酒来便忘乎所以。他想到这里,问:“他不会也给你喝了吧?”
“没有,”余宇说,“他的酒里有蚂蚁。”他说的是老余泡的药酒。
余宇说完便不再说话了。一会儿,余声从后视镜瞥他一眼,发现他在揉眼睛。
高中生的周末很短暂,还没睡两个囫囵觉,便又开学了。余宇补习的日子跟老师请了晚自习的假,别的同学还得等晚上九点放学,他五点半就回家了。余声想争取推掉一些应酬,多在家呆会儿,然而事与愿违,两人均是忙忙碌碌的,鲜少有坐下来吃顿饭的机会。家长会最终定在了周五,余宇早就跟他说过,余声也把日子在办公桌的日历上圈了出来,结果那天他还是差点迟到,工作繁忙,三点多又下了雨,街道登时拥堵得水泄不通。
他开车驶进七中停车场,刚拐过弯去,便看见余宇站在树下躲雨,兜着t恤的帽子,没有带伞。
余声拉下车窗:“余宇!”
余宇跑过去,余声把伞给他递出去,继续往里面开,找位子停车,余宇打着伞跟过去。
余声车里只放了一把伞,好在这把伞够大,两个人撑完全没有问题。他出来车门,钻进伞下,问余宇:“怎么没打伞?”
余宇说:“我没有啊,而且雨很小。”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他们雨伞上,余声看着他不说话,余宇解释:“我出来的时候,确实很小。”
他又催促:“快点走吧,就差你了!”
余宇撑着雨伞,撒腿就往前跑,余声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去拉他:“慢点儿,跑什么?”
余宇着急说:“别人都到了!”
余声伸手:“把伞给我。”
余宇:“?”
“你打得太矮了,”余声手掌遮在头顶上,说,“换我打吧。”
余宇看看缩着头的余声:“哦……”
余声接过雨伞,一手打伞,一手拉起余宇:“你不是说要迟到了吗,快点跑吧!”
余宇冷不丁被余声拉了手,被他带着一起往教学楼跑,来不及想别的,注意力全放在怎么让自己跟上余声步伐上面了。对于余声来说,爸爸拉儿子是非常自然的一件事,余宇就不这么觉得了,他还是第一次体验跟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牵着手。他们跑得匆忙,余宇方才一直嚷嚷着就差他们了,余声也不愿在这种场合让其他家长全等着他们,更是加快了脚步,等二人到了教室,余声才发现教室里只是半满而已,想想也是,突然下了雨,看来其他家长也被堵在了路上。
他没因为余宇“谎报军情”责问他,余宇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盯着余声裤腿上ji-an上去的泥点子里翻出包s-hi纸巾递给他。
“你裤子。”余宇努努嘴巴示意。
余声坐在余宇的椅子上,弯腰用他的s-hi纸巾擦了擦裤脚,他抬眼看见余宇的校裤上也印着泥巴,没有立即直起腰来,而是道:“过来,余宇。”
“啊?”余宇本来在一边跟同学说话,闻声过去。余声换了一张纸巾,帮他拭脚踝处的泥浆,余宇看他伸手,往旁边躲了一下:“我自己擦就行了。”
余声说:“已经快擦好了。”
余宇才不情不愿地走回去。
他不太喜欢被当作小孩一样对待,尤其是被余声这样照顾。他来这里又不是为了让余声照顾的,他是因为跟爷爷约定一定会照顾好余声,才松口来了t市,结果余声不需要他照顾,余声谁也不需要,他不需要爷爷,也不需要他,他只需要他的工作。余宇就是这样浅薄且片面地看待他这位父亲的。
家长会还未开始,教室里闹哄哄的,有家长还未到的学生站在窗口向下观望,余宇也站了过去,纯粹是为了混在人群里,以求稀释掉自己那点莫名的尴尬。他侧靠在床边,吹过来的风里夹杂着细细的雨,鼻间全是雨的味道。余宇故作自然,眼睛斜斜地偷瞄余声,余声正跟他同桌的家长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
余宇转过脸去,看着窗外的雨。
会是暴雨吗?他知道自己来自海边,却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把搁浅的鱼重新丢回海里的经历。
“余宇!”旁边同学拍他肩膀,“你爸爸叫你呢。”
余宇回过头,余声坐在那儿,冲他招手。
他走过去。
教室里塞了接近平日两倍的人,拥挤得像张收获颇丰的渔网,他们都是被网住的鱼,黑夜里,渔网上提,渔船上的灯光晃在水面上,黑漆漆的海上突然升起了假冒的太阳,鱼被迫拢向光的方向。渔船那么小,海浪掀起的时候,晃动得一定很厉害吧。有一天,他在海边的记忆里忽然生出一根清晰的鱼骨,自从那时起,他便执拗地认为他的生身父亲死于海难。鱼群混在波浪里,掀翻了小船,挣脱了网子,船上的人翻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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