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含幼时长于王都,自然听人讲过王都附近的神怪故事,轻轻“嗯”了一声,“《续齐谐》中载,上古之时,有大鲲跳出南冥,一跃而渴死于此,骨化为山川,r_ou_化为草木,眼化为墨匣潭,泪化为湜水,夏日高尾山多雾,风来雾往则是大鱼亡魂吸呼。”
他说着撩了撩碧水,并不觉得这一潭深水有多寒凉,“至于厉王之事,幼时有一次在叔父家乘凉,听叔父讲过,不过我忘了是哪个宝卷里记的。传闻当年厉王被臣子逼宫,跳入墨匣潭自尽,死后化为巨鳞,诅咒苍生倾覆。后来猃狁与其他夷族一同犯境,百胡乱朝裂地称国,于是蓝眸僧菩提流支在此化为卧佛,镇住了水底的厉王。”
“所有神怪故事若是在白天讲,那就先少了五成诡异。讲这种故事,还是涵芝的叔父会挑时间。依我看,讲故事最好要在下雨的晚上,挑一个瓜架子底下,吹着风淋着雨才好。”郑琰往潭中打水漂石,石子跳跃三四下便沉了下去,“看来厉王被镇住了,不愿意出来。你我上山罢,山上有神龙雩台和上清宫,不知你我走过去可会蜕解俗骨。”
周含听完笑了,“想必我是没办法蜕解俗骨了,我小时候不知去过山上多少次,至今也没成仙。而成晦要是羽化登仙,我还要牵着你的马回去,倒是费事。”
郑琰听完立即摆摆手,“涵芝此言差矣,我怕死,可是更不愿成仙——我最喜欢自己的凡心,我这一生爱恨都要痛快。神仙长生,不过是不死异物。正是人会死,才有七情六欲无尽烦恼,以及无尽快意。没了烦恼,我便不知道什么是快意了。我实在是贪恋这世间,就算世间有千百种不好,我也喜欢。”
周含听了郑琰的话一怔,秦悯之也说自己喜欢人间,但秦悯之说自己将这山川河流放在最后喜欢,比山河更重要的是活在这山河间的人——其中也有他将来的心上人。
容顾的心上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周含想着忽然觉得有些无趣,摇摇头和郑琰走回大路,沿路上了山。
天穹清朗,纤翳不存。神龙雩台在高尾山山腰上,供着云君屏翳。王都十八宝景,在高尾山的就有四景——快雨时停,自高尾山山巅东望,空冥烟青第七峰有百里春涛;秋初木落,金风吹过时,绿渊镜池有微风漾波;而一年四季自神龙雩台下望,都可见万壑松风。
神龙雩台的牛r-u杏仁茶味道极好,饮之只觉满口生香双颊酥润,周含买了两碗杏仁茶,递给郑琰一碗。
郑琰倚着庭中的偃盖老松下喝茶休息,“涵芝,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吗?”
周含不解,“怎么这么问?”
“我记得有一次你父亲把淑离背在肩上背上了山,老师和背着淑离的周大人走在前面,我那时候没力气,走不到山顶,是你把我推上去了。”郑琰捏了捏自己的肩,接着道:
“你不是有个姐姐的吗,在你祖父家里住过几年,是你姑母的女儿,大你三岁,不会说话但是写字很好看,你十三岁的时候她得病死了。她死了之后你哭了好久,哭得整个王都都知道了,那时候我刚刚认识你,和你一起来高尾山,你什么都不说,只低着头走路。”郑琰转头看着天道,“我看你那么难过,又听你说你姐姐长得好看,就在心里记了好久,想见一见……后来,我见到了,好看是好看,就是……这该怎么说。”
周含笑了笑,他小时候将阿姐引为知己,以为两小无嫌便是说他与阿姐之词,对着阿姐说完喜欢自己脸红了半天——他记得自己那时不会安慰人,胆子却格外大,和阿姐说:“就算阿姐你不会说话也不要紧,我去告诉母亲我喜欢你,想要娶你。我娶了你你就一直陪着我啦,到时候谁说你不好我就去骂谁。”
只是阿姐去世太早,如今周含已记不大清她的样貌,只记得他的阿姐个子很高,体态fēng_liú,素面如玉,施脂则涴,一手好字不输男儿。虽然周含已忘了阿姐的样貌,却仍记得自己说出心意时的悸动,再想起早亡的阿姐,只觉得难过。而族中人说他的姐姐染了瘟疫,死后也不宜去探望,一直不肯告诉他阿姐葬在了哪里,于是周含只得空叹,清明踏遍北邙地,不知何处祭卿卿。
周含道:“谢谢你记挂,想必你和阿姐是在梦里见的。”
郑琰咳了几声,“你不觉得秦大人和你姐姐长得像吗?”
周含一愣,“姑母……我没有表兄弟,姑母只有两个女儿。”
“秦大人是杜文正公的外孙,当年文正公被诬谋反下狱,自尽在狱中。孟东王和周尚书担心文正公的外孙被牵连,周尚书就将文正公的小外孙扮成女孩儿归到了姐姐名下。后来先帝为文正公平反,找了好几年没找到文正公的外孙,又后来反贼残党作乱,平反的几家——除了再没人丁的杜文正公一族,又被牵连。此次冤案直到本朝开祐八年才又被平反——开祐九年孟东王就找回了自己的嫡孙。”郑琰轻描淡写的说道。
周含看郑琰说的随意,并未将郑琰的话放在心上,“老师说朝中人有一个心照不宣之秘:容顾是文正公的外孙——秦葵阳秦大人的儿子、孟东王的嫡孙。容顾应自小是跟着祖父长大的,只是孟东王没有说出来。”
“才不是。我记得你姐姐长得好,前几年总记着清明时给你姐姐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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