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云听他话毕,犹得大赦,遂整袖探身,提剑跃至廊下,抬首道声风师弟,他这许多废话,终是说完了,你,可听清?聂风一身婆娑现在梁上,更与他师兄拱手,说听清了。师兄这边闻得绝心惊怒,岂愿去理,循旧将师弟来望。他三更听戏,奈何绝心唱得甚差,长篇累牍不堪入耳,本叫师兄破败脾气愈加破败,现今反倒隐然堪堪消得半宿寒意。
步惊云浑身褪尽冷凉,再问一句:“戏唱得好听?”聂风未有奈何,只道不及当年北水乡的说书好听。师兄心中灵犀,横眉轻声应过,犹是相问:“风师弟,你果真对我怀恨于心?”
聂风闻之语涩,半时左右相顾不置可否,终归叹声云师兄。
绝心唯是听他叹罢,复又和衣飘下,当真带将肠断风斜,拂得穿心一击。一击之下他身形不稳,退得三步两步,站定再瞟聂风时候,耿耿自是带上了深恨的。
师弟瓦后躺了几更,若然衣衫重看,现下露痕犹在。也是眠云钓月,泉底关山,s-his-hi嗒嗒沾了一路晚凉。步惊云看着上心,伸手将他握住。劲力周转二三,衣衫渐暖,烘得路过萤火识冷识热,来去三只四只,俱是落在聂风发上衣前。如此信眼以望,当真既遥且远多引人思,只这月明千里,解得十丈云溪,更零乱散罢东西,寥寥几笔,便也留待相照师弟乌鬓雪里。
步惊云慨然来看师弟。此番光景于他甚觉相衬妥贴,是以竟未出言,更未抬袖拂之以落。聂风这般为他一手揽着,只望绝心半眼,挣扎几番暗里又是一声叹:“绝心,你何时变得这般话多?”
风云二十年埋于冰下,未及尘寰便算罢了。一朝身入尘里,惹中州几番剧变。神锋西来,皇影身殁,邪王临世,易风邪心在握,步天濒死方醒,绝心自负奇功,将将化作一代话唠,怎不叫人扼腕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
☆、绝世
绝心听聂风话得如此,便噎了一噎。他喉中纵是含冰带雪,而今确然只能吞回心里。他神功早修了大成,本自满身霸烈走火之气,又复冷凉交煎,面上竟现得峥嵘神色,想是腑下听出內伤,还需憋着忍着,心里几番不快,然则对着聂风这般斯文人物,破口亦是断断骂不得半句。绝心唯是端好一派宗师的架子,寡言未语,只低咳两声,再举袖来掩。
步惊云既见得绝心摆出这番踟躇矜持神色,只道他犹在戏里,入得太深易醉难醒,更懒去相看,便不欲理会。聂风偏生愣了半晌,拱手又道:“绝心,几日不见,你何以沧桑成如此模样?”
师弟无心之言直叫绝心痛不欲生。
他一语听罢,但做了嘿嘿两声凉笑。却因血在唇边反复走过几遭,是以这两声笑语之中,万般少不得有恨如刀,自是落得好生剔凌萧索。绝心暗自又将月色并着聂风望得一回,垂目时候早全然丢下方才武道宗师的架子,养了向来伤人伤己的x_i,ng子,袖中蓄得五指成爪,笼在怀中不欲其知,依旧低头笑,只道聂风,这都要多谢你的好儿子,常言都道过了。
绝心说至此处,院中廊下停了一停,敛眉只往师弟身前又近得几步,隔得三丈两丈,温声复道:“常言都说,子债父偿,聂风,这场亏欠,你来偿罢。”
他语毕悍然挥袖,五指火气衣中飞起,夜里去路无灯,片羽惊鸿只在一瞥,美得何其凌厉,将将便欲落在聂风胸口。
师弟见状,竟是愣得一愣。
他生x_i,ng仁厚,亦觉天下武者皆做一般仁厚,俱是万万不屑暗箭以伤人的。昔年断浪伤他甚深,聂风得谁问起,问他几遭背叛,可曾心有痛悔。师弟从来重情轻仇,犹自料峭出尘,浑然不记前事旧伤。唯是半世契阔y-in多晴少,任他x_i,ng情如何绰约,眉间心上的刀痕仍是较旁人多些,更深些。
也当是世情若此天意如霜,唏嘘惋叹过后才叫人分明知晓,聂风方寸平生里,纵是把江南江北,几度冷暖尽皆看遍,依旧作了南枝朝春不肯回。凭他风摇雨暗寒声来早,尚要勉力拼将一拼,争上一争。便是争得前路成灰百般憔悴,亦也不愿辜负楼深待夜明的苦心人。
师弟向来如此,着实很是让谁怨之痛之的。但若未有这般九窍寸心,分尽了千载月凉霜雪白,聂风其人便再不是聂风其人。
幸甚,聂风既是聂风,绝心这番计较才委实深沉。倘若今日绝心身前非是师弟,所有猝不及防暗地伤人便都作了笑话一场。绝心劲力甫张旋即身退,尚有余裕于眼风指刀里瞟得一瞟。
一瞟之下,绝心眼底喜色浮沉。他乍然窥得聂风愣神,索x_i,ng坦荡一眼来看,却见步惊云半身于前,手中长剑未及出鞘,亦也迎锋而往。云气碾动剑转流风之间,赤火劲力消减得八分,唯剩铮铮几声,敲在剑刃之上,落落削得半片寒铁。
这半片寒铁确然薄得像纸,便将绝心写成了凄凉笑话。
步惊云却是未笑,更有怒色料峭难平,往绝心喉头横得几眼,再垂眉来看聂风,道声风师弟。师弟颜容不比去日来时,露清月白冉冉衬罢,看着很是伶仃。师兄为他满面忡愣绕得半身雾里半身云起,莫名之下又道一声,风师弟。聂风得他相唤,想是神思辗转徘徊,终将一颗冰心莫莫休休揣回步惊云怀里,遂以袖扶额,醒得一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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