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如此懒意昏昏,也要共他师兄房上喝酒。两人映月凭肩,依旧无言。聂风几杯下肚,眯眼来瞟步惊云,看他师兄满脸冷凉,冻煞风月俱佳,似极楼头旧画,雪霜也罢,乌有也罢,岁月憾恨都在襟袖鬓发。却无由欲笑,说云师兄,多日未见,你年轻不少。
步惊云暗道如此便醉,漠北酒烈,果真所言不虚。聂风醉了胆大,凑近拍他,只说师兄,你既食龙元,已得长青,但久生苦寒——
——小荆!
雪楚等了半天未得回话,见他已是魂飞天外,更是无奈,抬手戳他,又问步大哥可曾说起我?聂风叫她一声唤得返神,看姑娘眉眼婆娑,极是企盼,心下一软应声道是。
雪楚闻言粉霞扑面,欣喜再问:“步大哥都说了什么?”聂风寻词摘句想了半日,只说云,咳咳咳,步大哥他说,说雪楚姐姐你为救他师弟,不辞辛劳,受苦甚多,他心领神会,只是——。
雪楚听他一句“只是”,心知不妙,更是情急,问只是什么?聂风思及前事种种,感伤至极,长叹道:“步大哥说他早年幸得几个女子垂青,却叫她们为他受尽苦楚。如今他已心死,已不愿再接受任何人,更不愿牵累于你。 ”
聂风这话说得何等柔和,仍叫姑娘听了,神魂摇动,五内悲苦。雪楚芳心尽碎,情绪混沌,只一瞬忽然转笑,笑不及眼,却道小荆你骗我,你自然是骗我的,步大哥他平日少言寡语,怎会与你俱说如此?
聂风无语,知她心中哀痛未可名状,也不答话,只是听凭她这般说起。姑娘语罢默然,有泪盈睫,掩袖来瞒,左右擦拭罢了,依旧笑着唤他小荆。
聂风看尽雪楚此时心绪,悲喜难平却笑得何等认真吃力,大是不忍,出言相劝,却说:“我生平最是不喜,唯有天定。也是年少时候,能笑一世百年,尽在掌指之间。天下偌大,我只信未有救不了的x_i,ng命,未有挽不回的爱情。雪楚姑娘你若情深至此,一试又有何妨。”
聂风三言两语,已把他云师兄卖得干净。
雪楚听他温言相劝,想来甚有道理,更因此事叫他说来,字句之间俱是顽强勇气,一时心喜,便未省得聂风话中称呼改换,何谓年少时候,何谓雪楚姑娘,已是不合情理至极。
雪楚得聂风劝罢,容色转霁,只说我与你同去找步大哥,不由分说便扯他出门。刚出院子,已迎头碰上慕黑父子一行。慕黑身为族内第一勇士,心高气傲,侍武而骄,膝下一子换做慕进,心仪雪楚已久,私下亦曾五次三番向族主提起,雪原一直未允。父子二人平日横行族内,却因生x_i,ng好武斗恨,族长亦对他等无可奈何。
雪楚为桃源毒主所囚之时,慕进多次请战,也是彼时族主曾许下重诺,谁能救得雪楚,便将雪楚许配与他为妻。却因小荆求得步惊云出手,坏他一番计较。当日不哭死神一人挑翻桃源,如何威势,相衬之下,叫他父子两人勇士之名尽皆扫地。慕黑就此记恨小荆甚久,只是近日他与步惊云走得太近,叫人无处下手。而今俩人狭路恰逢,简直世仇。
慕黑冷笑一声,慕进会意,领人堵住去路。雪楚见状心知不妙,柳眉倒竖瞪他:“慕进,你要做什么?”
慕进生得彪悍,出言自是半点不会斯文,遥指小荆说这小子擅引外人c-h-a手夷族之事,分明看不起我族勇士,今日揍他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恨。
雪楚气急,愤然回嘴说若非小荆寻了步大哥出手相救,那天我早已死于毒主之手,哪还轮到你来救我。
慕进只觉叫她看轻,心中更恨,当下口不择言,只道:“步惊云那家伙不过虚张声势看着威风,若能让我前去,也叫你毫发无损。 ”
雪楚听他张嘴便来,冷笑一声:“此话你只敢在我与小荆面前说说。你真有本事,便去寻步大哥比试一场,也好让大家看看,到底谁在虚张声势。 ”
聂风在旁见他们眼刀目剑掐得上头,暗里扶额,只道漠北久旱,不能养人,姑娘汉子脾气大得冲天,分明炮仗,一点即炸。师弟心下思量几番,实觉此时不宜出手,只欲揽了雪楚便走。
聂风如今魂在身外,神元内力自是全无,然风神轻功江湖卓绝,一经施展,纵横御风,亦非慕黑父子所能匹及。
他正待伸手来搭雪楚,便听得慕进豪言壮语,说要寻衅步惊云,自是大惊,心道云师兄喜怒无常,生死沦亡都在他一念之间,才得不哭死神之名。昔日中洲多少豪杰,唯有几位剑痴刀鬼,物我两忘孤家寡人,方愿共其争锋。此时若然真让慕氏父子上门寻衅,两人气焰嚣张,只怕师兄顷刻不爽,一招殃云天降,叫他们立毙掌下,如此结仇更深,不是智举。
师弟心念一转,就要恳切诚挚来劝:“步大哥他神功傍身,俩位与他差之何止云泥,还是别去得好。 ”
他实则真心相劝,善意拳拳,然而叫旁人听来,此话何止刺耳伤人,简直不共戴天。慕进被他只言片语哽得了无生趣,也再懒得唇枪舌战耍些没前途的把戏,拔剑出鞘两步上前,说小荆,你出来,别躲在雪楚后面,不像个爷们,我先教训了你,再去找步惊云算帐。
聂风彼时正低头按刀,唇边隐然有怒未及峥嵘,听他说得如此,闻言不语,只转眸一望,眼底道尽寒凉,皆是失了时序的雪原莽苍。慕进一时竟为他气势所夺,攥剑来吼,说我今日与你单打独斗,许大家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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