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男孩送回了舱室,有些意外地发现他就住在自己的隔壁。房门没有锁,男孩推开后回头看了一眼。
赫莱特向他挥了挥手。
男孩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消失在了门缝昏暗的灯光里。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赫莱特一边放轻声音进屋一边想。虽然想法古怪天真,但那双眼睛却古井无波,几乎要让人认为他在审视自己了。
不过那副严肃的模样倒是和萧很像……他在小时候难道也是这么一副比大人还正经的样子吗?
难以想象这人像一般人类小孩那样爬树或玩泥巴的模样。
就算是娱乐,赫莱特总觉得萧应该也是安安静静地读书写作,一副典型的好学生做派——他在森林学院假扮文学教授的时候简直游刃有余——不过他小时候肯定比现在好欺负多了,说不定是比之前他们没在一起时还要古板害羞、随便逗一两句就会脸红的那种……
赫莱特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一时有些困意上涌。
颠簸。
赫莱特迷迷糊糊地想睁开眼,眼皮却变得沉重无比。他怔了一会儿,发觉到一阵密集的凉意打在背上。
但他的胸前却滚烫火热,似乎是正伏在谁的背上。下雨了。他意识模糊地想。有人在背着他跑。
背着他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雨声遮蔽了他的听觉。他只能感受到胸前随之震动,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冰凉的雨点被挡在了外面。
他被人抱在了怀里。
但他仍然睁不开眼。更糟糕的是,他浑身僵硬甚至无法挪动手指。这种感觉他非常熟悉,因为它几乎伴随了他缠绵病榻的整段少年时光。而现在他甚至连五感都不太清晰了。
接着是一阵吵闹。似乎有人奔走的脚步声,怒骂和哭泣,还有粗暴的叫喊——
赫莱特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客轮房间床上。
“吵醒你了?”
他偏头看过去,萧已经穿戴整齐,像是正要离开。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但窗帘紧紧拉着,房间仍一片昏暗。
“隔壁的夫妻在吵架。”萧解释道,看上去很不高兴,“再睡会儿,或者吃点东西?”
外面果然传来哭泣和怒骂的声音,在房间里能隐约听到“无理取闹”“只是在做梦”之类的词汇。赫莱特没回应他的提议,反而问:“他们带着个孩子?”
“好像是的。”萧回答,“怎么了?”
“没什么。”
赫莱特说,接着才感觉到一阵久违的头痛爬上来。他扶了一会儿额头,有些不敢置信地说:“我睡着了……”
这还是成为吸血鬼后,他第一次在夜晚如此困倦。
闻言萧对外面那对争执不休的夫妇更加不满了。他走上前,一边轻柔地替赫莱特揉着太阳x,ue,一边说:“继续睡吧,才刚天亮。”
赫莱特想问科林是不是醒了并交代萧照顾他,但也许是因为萧的按摩太舒服,他短暂的清醒很快又被强烈的睡意覆盖。朦胧间,他感到萧似乎替自己拉了拉被子,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并不怕冷,就又陷入了睡眠。
他再次恢复意识时看到了奥菲利亚。
她站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燃着蜡烛的周围摆满了施法材料,让这里几乎像是个祭坛。奥菲利亚生前最不喜欢灵异恐怖的传说,但此时却对气氛恍若未觉,反倒在口中念念有词。
烛影摇晃了几下,她狠狠地颤抖起来,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色。
赫莱特想叫醒她、把她从那里拉出来,但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更无法伸出手去碰奥菲利亚。他甚至并不是在“看着”、而只是在感受这一切。他无法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自己只是一个灵魂、一团空气。就在这时,一声带着戏谑的喟叹响起——
“奥菲利亚。”
赫莱特这才发现昆廷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
当然,现场的两人似乎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昆廷沉默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奥菲利亚受刑般结束了仪式,直到她开始收拾房间,才说:“这是徒劳的。”
奥菲利亚头也不抬地说:“离我远点,吸血鬼。”
昆廷笑了起来:“你又有多高贵呢,‘女巫’?”
奥菲利亚听所未闻,他又继续道:“你真的认为,这个劣质的术法除了能一点点夺走你的健康和生命,还可以救你那病入膏肓的孩子?如果你不介意这样浪费你的生命,还不如让我——”
赫莱特还没来得及为他话中的暗示而震惊,眼前的画面突然一转。昆廷背对着他的视角,口中的话扔在继续下去。
“不如让我教你一些用的上的东西,法术,或者……”
“好。”
另一个男声短促地回答。
对方并不是奥菲利亚,但仍让赫莱特的内心升起隐约的焦躁。昆廷似乎也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问:“你不会以为这是免费的吧?我可不是个慈善家。”
“我知道。我愿意付出代价。”另一个人说,“任何。”
这段话语气平静,但却在赫莱特心中掀起巨浪。他终于分辨出这段对话的另一个主角了。
那是萧的声音。
——————
赫莱特立刻惊醒了。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从混乱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为什么会忽然做这样奇怪的梦?奥菲利亚、昆廷,甚至还有……萧?奥菲利亚在做什么?巫术?为了救她“病入膏肓的孩子”?
她痛苦的神色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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