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参军的时候,是我们和国军的合作时期,”方无隅迂回地答:“他曾经还给八路军提供过情报的,帮助八路军剿过流寇,你们可以去查,一定能查到的。”他报出赫连的名字,一并把那封带来的信取出。右手边的审讯员起身,把那封信拆开来读了一遍。他挑起眉头,把信拿给同伴过目。
这是当年赫连给方无隅留的介绍信,赫连说过,方无隅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他。信上有赫连和军队的印戳,做不得假。方无隅不知道赫连现在的官阶,他们失去联系已经很多年。但看对方的神色,显然是知道赫连的,可见赫连现在身居高位。
“这是哪年哪月的印戳?”其中一个人低声嘲笑。
中间负责记录的书记员还算有点见识,笼着同伴的耳朵说:“这是xx军改编前的番号,当年这支八路军就是用的这个番号。”
他们絮絮地交流了一分来钟,声音逐渐低下去后,方无隅看着他们说:“我在这支军队三年,后来随军到皖南,和我表弟相遇,他因为眼睛的关系,失去生活能力,我就决定留下来照顾他。赫连团长……”
“什么团长!”对面呵斥,“是司令!”
方无隅改口说:“司令。赫连司令惜才,说我想回去的话他随时欢迎,所以就给我留了这封介绍信。”
方无隅变相地把自己给夸了,夸得较为低调,对面三个年轻人倒也没听出来,只没想到方无隅竟然还和一个司令有过这样的关系。
方无隅那天被审讯到凌晨1点多,期间这三个人轮流出去休息,只有他被迫禁锢在这张条凳上,坐得身躯僵硬,浑身难受。
天蒙蒙亮时,方无隅在一张供状上签字,他被暂时放回了家。临走前他询问什么时候能把他表弟放出来,对方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快走,其余的什么都没说。他又想把那封信讨回来,可信到了人家手里,对方毫无归还之意。
戏院外的街上一个人影都不见,静得悄无声息。方无隅很想知道孟希声的情况,可他也明白不能和文宣队硬碰硬,因为他单枪匹马,碰不过这群疯子。
至少他暂时把自己给救了,他在外面,才能想办法救出孟希声。
方无隅唯一能求助的人,是医院的科室主任,主任有朋友在政府厅,也许是唯一能帮的上忙的。
主任二话不说,联络了朋友,设法打听孟希声的情况,终于得知,孟希声现在被关在云城的监狱里,对他的审讯还没有结束,他无法出狱。
方无隅没想到孟希声被关进了监狱,第一时间想去监狱看他,被主任拦下。孟希声现在属于敏感政治罪犯,除了文宣队外,他不能见任何人。方无隅咬牙切齿,摔掉了桌上的一个杯子。
主任让方无隅静观其变,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方无隅心想,就是他想轻举妄动也动不了。他失魂落魄地坐下来,把所有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束手无策。
方无隅害怕,他怕孟希声那样强扭的性格讨不到好果子吃,怕他不懂得曲意逢迎,会受到折磨。
他的所有害怕都得到证实。
半个月后,云城大戏院开了一场批.斗大会,方无隅就像知道会发生什么般,在大会上看到了孟希声。
孟希声从监狱里被提出来,强按着头颅跪在台上。有人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孟希声脑袋像炸开一样地疼,没办法把字句听清。他脸上淤青深深浅浅,薄唇抿紧,跪出一个奇异的挺拔姿态。审讯过程中孟希声吃了两次刑罚,他身上是有伤的,被衣服盖着,瘦弱的身子骨竖在台上,和他的头一样,都没有低下去。直到有一只宽大的手狠狠把他拍倒,他在吃痛之下,才终于低了低眉目。
两次审讯,第一次是逼迫孟希声交代他在国军中的真实身份,以及他现在的企图。孟希声哪来的什么身份,他不过是千万战士中的一员,靠着在战场上大难不死而存活下来的一个兵。他又哪来的什么企图,他不过是一个瞎了双眼少了三分之一个胃的人,在方无隅面前他都戏称自己是老弱病残,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被说成是另有企图。
孟希声什么都没交代,因为没东西可以交代。
他因此吃到了苦头,第二次审讯的时候,对方除了继续问他的身份和企图外,并开始针对方无隅。
一个审讯员拿出方无隅的那封信,对孟希声旁敲侧击,要让孟希声供出这封信的真实来历,究竟方无隅是靠什么手段得来的,是骗是偷,还是作伪,而方无隅从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和孟希声隐瞒自己的戏子身份一样,方无隅也有不可告人的过去。
孟希声当时想笑,只说了一句话,这封信真与不真,你们不会去问赫连司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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