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他这行径似乎有些鸠占鹊巢之嫌,不过,润玉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就算介意也无妨,如果能看到他对自己抱怨发火也好啊……旭凤不着边际地想着,推开了寝殿的门,向着殿内床榻走过去。
待走到床榻边上的时候,旭凤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方才有些放空的情绪。伸手挑开了榻边垂落的帷幔,他带上了满面的笑意,看向床上沉睡着的人。
“润玉,我回来了。”
床上的人并没有因为旭凤的呼唤而睁开眼,他却也习以为常似的,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坐到床边,牵过润玉的一只手握在手中,轻车熟路地自怀中摸出水灵珠放在他手心里,又把手覆盖上去,为润玉渡过灵气。
“今日花神有信来了,说昙花的花期将到,叫我留意着。”旭凤为润玉渡着灵气,又不忘絮絮地说些话,“她去年把花种交予我时说,那花只在夜里开,生性古怪得很,开出来倒是漂亮。我那时还挺不当真的,也不曾好好伺弄,交仙侍们打理去了。”
说着他双眼怀念似的眯了眯,想着那新雪似的簇簇花团拥出的一片美妙光景,笑意深了些:“……没想到开出来确实好看。”
“今年我特地多要了些花种,将庭中都种满了。不知你今年,能不能赶得上花期?”
那样无瑕皎洁的花色,看着便让他想起润玉温柔浅笑的模样,虽然他已经很多年不曾看到过润玉那样的神情,但记忆中的那份美好却不曾随时光流转而褪色。
而只要想象着润玉带笑观花的模样,他便已觉得喜悦了。
“对了,花神还帮我关照了凤凰花树,说是若运气好,今年应当是也会开的。说起来,自先花神去后,那树有四千年未曾开过花,如今有这个机会,还是多亏了你呢……”
从锦觅说到花界诸事,再从花界说到润玉先前有多么的治世有方。旭凤能讲的事情其实并不太多,于是便只能反复地说着一样的话,多说几次,再加些细节,昔年的火神谈判劝诱是一把好手,没有理由不能把家常话说得更j-i,ng彩些。
可床上的人却从不回答,只安静地沉眠着。
旭凤嘴角的弧度淡了一点,却又很快收敛起了险些流露于面的失落。他将水灵珠收了起来,却没有松开握着润玉的手,仍那么双手握着,舍不得放开。
他其实从来都不知道为润玉渡灵气是否有用,但仍日日这样做,已经成了一种执着。他也不知润玉是否会醒,醒在何时,但仍这样等着,这也成了惯性。
但他却并不能有什么不满,因为他知道,原本,他是可以连这个等着的资格都没有的。
三年前他亲手将赤霄剑刺入润玉心口,击碎了他胸中的那颗陨丹,之后润玉便陷入了沉眠,不曾醒来。时至今日旭凤仍清晰记得润玉最后的那个表情——满面的恐慌与无奈,淋漓的鲜血自紧紧咬合的齿关间沁出。然而明明是带着那样一副不甘的神色,却终究在阖眸前的最后一刻,对他露出了一个隐含着期待与眷恋的笑容。
……天帝不曾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会对他那样笑的,只有百余年前,曾与他倾心相爱过的那个润玉。
于是他便明白了,为何润玉会同意,给自己这一剑的机会。
即使服过陨丹的天帝再怎么冷心冷情,他心中亦有一隅角落,残存着当年那个柔软温和的夜神的影子。百年沉眠养不好他那一身的伤,可在旭凤对他伸出手时,他终究还是心动了,挣扎着醒来一瞬,伸出伤痕累累的一只手,去握住旭凤的。
那个曾经的他拼尽全力为旭凤争得一线生机,之后……他们也只能把一切交给天意。
最初旭凤也曾恐慌焦躁,甚至厚颜再次拜访斗姆元君求援,然而这一次斗姆元君却也只垂眸道一声,等。
于是他便依言等着。每日早起上朝,处理政务,因为还要兼顾魔界的事,有时一忙就是一整天。待将事务做完,便回宫与润玉说一会儿话,接着沐浴更衣,睡在他身边。
倏忽之间,三年也就这么过去。
当然,最初也不是就那么一帆风顺的。虽说是天帝胞弟,但他一个魔尊,某日忽然就宣称天帝沉眠不醒,由他代政,也是有许多天界臣子疑惑不满的,甚至怀疑他是暗害兄长以求上位。不过好在有邝露出面佐证,再加上他的确称得上励j-i,ng图治,反对的声音也就渐渐消弭。到后来,那些原本还在担忧天帝安危的臣子们,也都开始称赞旭凤治事不逊其兄,不愧是昔日的火神云云。
旭凤并不在意那些人口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无论是毁是誉,对他都是不痛不痒。又或者是因为,这世上会让他在意的东西本也不多了,如今仅存的一点执念,也不过就是等着润玉苏醒的那一天。
所幸等待之于他,并不是什么难捱的事。他本也等过一个被润玉拒之门外的十年,等过一场与润玉相见争如不见的百年,关于等待这事,他早已有了足够的经验与耐心。
更何况他太清楚明白,他现下的等,不过是偿还润玉那几千年浪费在他身上的时光和心力,他没什么好觉得不满的。
时间没能教给他的许多事,他因爱而终于学会,对他而言,终究算是好事。
这夜一如寻常,旭凤批好公文,稍作整理后,便起身返回璇玑宫。
时入仲夏,凤凰花终于不负期望地开出了一树火红,将璇玑宫那常年素净的庭院映衬得艳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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