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年纪大了,管不住手,碎了。”裴凌抖了抖衣袖,悠悠道。
这波澜不惊地语调,分明夹杂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又带着点挟持的意味。
方季显然并不将此举放在心上,如果要用这种方法来获取成功,他是不屑的,他不知道这裴凌有何过人之处,值得自己母亲去与他共谋大事,眼下他也没有任何心思去想这些,这些纷纷扰扰恩恩怨怨与他而言根本毫不在意,若非念着几百口无辜之人的性命,他大概会将这个拿女儿来作交换的裴大人扔到江中喂鱼。
虽说自己有伤在身,不过也是奇怪,刚刚自己尝试运行一下内力,竟不见衰减倒增进了不少,一直有些阻滞的筋脉也畅通无阻起来,原本乱窜的内力似乎也不再躁动,所以,就目前这批黑衣人根本不值一提,想要从这里出去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很抱歉,晚辈要先行一步,裴大人保重!”方季站起来,抬步欲走,却被那武士同黑衣人团团围住,寒剑出鞘,一片齐刷刷地嘶鸣声。
方季身形一晃,几道纯白的虚影如闪电般地掠过,只有一缕细风拂面,众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方季已傲立船头,勾起一边唇角,摇摇头道:“在下先告辞了,你们所谋之事我丝毫不感兴趣!”
“移形换影!你竟然能练到快如闪电。”那武士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自己好歹也是一等一般的高手,却完全没看清他是如何跃过众人闪身至船头的。
毕竟移形换影在江湖上如同传说一般存在,就方季刚刚使的这招,大约只有成冶大师能与之相较,寻常人大约一辈子也达不到快如闪电般地速度,如此功力,真叫人叹为观止。
裴凌面色凝重站了起来,不等他开口,方季便跳上了他来时乘坐的小船迅速朝岸边飞驰而去,竟然并未使用摇橹,而是用内力催动船只,暂时风平浪静地江面上只荡起一丝丝涟漪。
那武士欲带人去追,却被裴凌阻止了,他面带笑意地忘着逐渐消失在眼前的方季,摸了摸那灰白胡须,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那武士不解,疑惑道:“老爷,就让他这么跑了吗?”
“不然呢,你打的过?”裴凌睨了那武士一眼:“匹夫之勇罢了。”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那武士竟不知裴凌所指何人。
“可是老爷,此人真能担当一国之君的大任吗,属下瞧着不过……”
不等那武士说完,裴凌便生生将话截断:“我们举事难道只是为了帮他人作嫁衣裳?裴松,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那武士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道:“好几年了,自叔父入仕起便一直跟随。”
裴凌拍了拍裴松的肩,意味深长道:“我父为先帝鞠躬尽瘁一辈子,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一杯鸩酒,你难不成想让叔父走那条老路?大昭国如今气数已尽,倘若新帝是个贤明睿智的君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个道理我们时刻要牢记。”
裴松恍然大悟,叔父难不成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叔父为何不直接取得帝位……”裴松小声嘀咕着。
“我的傻侄儿,举事最忌师出无名,我们倘若没有这个方少爷,我们便是乱臣贼子,窃国贼。再者,一无兵权二无财力,如何成大事?我们不过是方如梦与那明王众多棋子中的一颗罢了,切勿太抬举自己!”裴凌意味深长地看着裴松,直叹气。
“明王还有二子,未必肯扶持这方少爷,况且明王老当益壮,倘若他自己登上帝位岂不是更加理所当然?”裴松搔了搔头,再次陷入迷茫。
“且不说明王那剩余二子个个草包,即便是明王自己想登帝位,也得方如梦首肯,况且他已年过花甲,蹦跶不了几年了,一年前,他到御书房请准皇帝让这方少爷入宗庙族谱,这说明了什么,他想卸甲,奈何被皇上拒绝了。”
“为何明王如此敬畏这方夫人?”
在裴松看来,这方如梦不过一普通妇人,除了钱财傍身,并无其他可取之处,虽听得江湖人称她为毒医门弟子,不过也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裴凌蹙着眉头看了看裴松,脸上闪过一丝丝失落。
这个侄儿真是不成气候,无知者无畏,鲁莽蛮干冲动,毫无谋略。
裴凌踱回船舱内,裴松赶紧跟了进来,裴凌拿起茶杯,囫囵吞下一杯凉水,面色一沉,道:“将船上那些死士扔到江中。”
“叔父,这,不都是自己人吗……”裴松愣在原地,不知其意。
“照做便是!天亮便靠岸了,这批东西顺利抵达,我们也便可以交差了。”
裴松得令也不敢过多揣测,他朝几名黑衣人挥了挥手。
还在睡梦中的几名死士顷刻间便毙命,两名站岗的死士还没看清来人,便被扭了脖子扔进了冰冷的江水中。
就连掌舵的两名死士也惨遭了毒手。
而此时岸边的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方如梦冷着脸瞧着那艘大货船,两名侍女搀扶着她,她轻咳了几声,手脚冰凉,身上却虚汗阵阵,方季当真没有按她所期望的那样去做,他当真走了,丝毫不顾后果,满心满眼只有那个人,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
而方季自始至终都未曾正眼瞧过她一眼,从前她并不以为意,然而到底是年纪大了,她竟然开始对亲情有些依恋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无论逝去的还是就在当前的,都随风而去一般,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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