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苦笑一声,双目呆滞,金丝白袍之上的苍松绣纹似黯淡了三分颜色:“所以如今,邪殿已灭,那三弟与爹爹之死,二弟之伤,还有那云崖宫之变,倒都成我错恨一人,执迷不悟之过了么?!”
“大哥!不,不,不怪你,也不怪三弟,皆是我错……”
字字入耳,一边的云辰忽伸手攥住云华僵直的双肩,十指深深陷入雪白衣料之中。
他摇头哽咽道:“是我让真正的贼人钻了空子,偷袭得逞,若非那南诏贼子借机推了他一把,若非那贼子推了他一把……也不会有如今……”
“不!不可能!不可能!”
旁人言语已无心再听,云华身形一滞,一把按上云辰的手臂,如抓住最后一丝可笑希冀般,吊着仅存的气力望向司徒凛。
他低声道:“这不是真的,司徒凛,这定是你因三弟之事怀恨于我,方才诓骗我二弟胡言乱语的对不对……”
“不。”
答得斩钉截铁,司徒凛紧了紧揽着云濯的手臂,似早知会有如此般,发出一声似怒非怒的嗤笑:“炎毒殿如今已为中原武林所灭,俘虏共截获物资,皆暂安置于无定观……”
他又瞥了眼地上的云华,目中略露鄙色:“麒麟君若不信,可前往终南山听听那些人的口供,届时孰真孰假,不问自知。”
“什么,口供?”
此语,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将云华最后的一丝气力全数抽尽,昔日风光无限的云家主此刻威严荡然无存,狼狈地揉乱了一头黑发,颓然坐在地上。
他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自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哑笑,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我恨了三年多,却恨错了人?”
“凛兄。”
莫名其妙被人告知“真相”,又被莫名其妙揽进怀里,云濯此刻亦感一个头两个大,纠结半天,可算压下翻涌不止的思绪。
他看着地上一悲一怒的两位亲哥,又伸手戳了戳身后人的肩膀:“你方才去我二哥那,原是为了这事……”
司徒凛一点头。
“哎……”
他又揉着脑袋叹道:“那殿中,原来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可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若这真相能早明三年,或许也不会有层层误会,与累累冤孽至此。
“你稀里糊涂地死了,能知道什么?”
司徒凛看着云濯,面上神色稍霁,抬手一捏他鼻子:“当年就挺傻的。”
“嘿,你这人!”
面前之人,这种时候都不忘蹬鼻子上脸揶揄自己,云濯心内刚刚浮上的感激之情,陡然被激得抛之脑后,扬起拳头就要打。
“……我这人?”司徒凛虚虚展开一掌,接上他的拳头。
“云濯!”
岂知,俩人还未闹腾起来,一旁怔愣许久的云华,却似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望着地面沉沉出声。
他猛一抬头,不知在跟谁较劲,挣扎着膝行到云濯那可笑的“灵位”之前。
——原先盛放着桂花糕的盘子空空如也,乌黑的灵牌静静矗立。
云华宽袖一扬,将那牌子掀到地上,双指探入,机括声响。
——龛位之后,竟有个细长的机关暗格,一把宝剑静置其中,虽无甚雕饰,却锋芒逼人。
“父仇是我错怪于你,但云崖之血亦不能忘。”
他将那剑掷于云濯脚下,一字一顿道:“拿着它走人,你我从此两清。”
“无奇?”
金属磕上地面的脆响入耳,云濯意识到那通体不饰一物的宝剑是何,忙拾起来拔剑而出。
——双刃寒凉,芒如白虹,锋利一如当年。
“不想一别三载,竟还能再执你出鞘。”
他抚上那熟悉的薄薄锋刃,又想起断在望泉镇里的那把“无奇”,虽难免满心怅然若失,但眼里终浮上笑意。
看着面前人按剑归鞘,唇角微扬,司徒凛也神色稍霁,拿合起的折扇一敲那人胳膊,摇头假模假样一叹:“唉,好心告知真相,却这就要扔东西赶人,看来麒麟君是真不欢迎我们……”
语罢,又望了望地上脸色黑沉的云华,转身冲在旁站了许久的白晓招了招手:
“走了。”
第五十五章 长阳镇
两大一小又行至长阳镇里,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低矮瓦房在青葱山峦间次第交错,趁着将将西沉的日光,于窗内点染出昏黄的灯火。夜市还未热闹起来,沿街叫卖的小贩已摆好了摊子,吆喝声与往来脚步声响成一片,回荡在青石街道中。
长街之角,云濯寻来晃去,买了几刚蒸好的桂花糕,摊着油纸递到白晓面前:“喏,趁热尝尝。这家的糕饼,我小时候最爱吃。”
小少年闻言,小心翼翼拿起一块,低着头抿了抿,霜沾上唇角。
“怎么样?”
云濯略怀期待地歪头一笑:“是不是比瓜州城里那糖人好吃挺多?”
“嗯,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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