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秋高气爽,从阁楼远望,皇宫红墙金黄顶,临安人间烟火气,尽收眼底。
摆一局棋,独见一个人。
那人来时,手里依旧一把羽扇:“玄乙公子,这宫里规矩太多,臣觉着还里舒畅。”
韩水笑了笑,照旧例,拈起白子:“本公子的意思,南靖王之事,林左丞办妥当。”
林昀悠然坐下,执黑先行:“不就是担心齐侯查案太快,会得罪人么?比方说,半夜三更把大理寺卿叫起来问罪。”韩水怔了一下。
前面几子,林昀落得快,一贯是搏杀棋路:“南靖王其人,不满朝廷久已,无论是行刺皇嗣,还是大闹国丧,其实,都在情理之中。”
韩水:“他骂过我是狗。”林昀顿了一下:“那是你的事。”韩水:“别耍赖。”林昀咬牙:“你还欠我一碗酸梅汤,常明作证。”
棋到中盘,言归正传,韩水用白子围空,行云流水:“此人豪霸一方,鱼r_ou_百姓,必除,但国丧近在眼前,丧期绝不能见兵戈。”
林昀落子,一路撕咬,杀棋如虎:“城防有齐侯,无碍,几位大王爷的府中也皆有眼线,举不成事。待丧期一过,动手。”
二人落子干净利落,没有太多犹豫,就像谈起朝中局势,彼此熟知每一个细节,不必啰嗦。
韩水的棋风,与苏木坊两厢调/教,喜占高处,围空不杀,柔中有刚。林昀则不同,步步y-in险,咄咄逼人,落子必要见血,常常杀得人摔盘而去。
虽然风格各有千秋,但韩水的棋力素来是不如林昀,这一盘,他依旧是输。
收官时,林昀按住棋盘,漠然道:“十年前林某就说过,你这样的人,没有下场。”韩水弃去最后一颗子:“我这下场,挺好的。”
宫女连忙过来伺候,将黑白云子归回棋篓,空留一张纵横之棋盘,晾晒秋风。
林昀:“再来一盘?”
韩水笑了:“别,别,我就是想知道,你林昀究竟多聪明,十年前就算到了今日。”林昀捏着那一枚新换的扇坠,沉吟良久,道:“你当真想听?”
“一始,林某想,如若你这雨花妓子做了影卫,势必要搅得影部人心大乱,溃不成军,却没想到,你不仅驭住了影部,还和先帝诞下了龙嗣;再来,林某想,不如和你这影部总旗打好交道,收集完足够的罪证,将来一举而灭之,却没想到你又和阅天营混到了一块儿;无奈,林某只好离间你们,处心积虑,撺掇陛下和国舅爷嫁了公主,却没想到,你卖了阅天营照样还是一手遮天;于是,林某总算看明白了,要除影部,不仅要有几本血账铺路,还得动兵。”
韩水的神情,目瞪口呆。林昀笑道:“不怕玄乙笑话,这十年,林某从来没有算对过,只有一条,矢志不渝。”
韩水:“你明知齐侯心里只有我,为何还要与他联手?”林昀执扇一礼:“君不信臣,以影监之,非待臣之道。林某,对事不对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盘棋,两个时辰,案边的清茶换了十几回。林昀起身时,韩水空捏着那一粒白子,笑道:“守国不易,往后,你我还能喝酒么?”林昀长叹而去:“先得把先帝的棺材板压住。”
为防止有人开棺验尸,韩水命人把先帝的灵柩悬在空中,又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加了几排钉子,方才罢休。
一切有条不紊。
阅天营剑兵从城中陆续撤出;羽林军在北门灵堂布好安防;城外的凤来亭搭起大棚;各城门开始戒严,凡入城者皆须登记盘查……
每日,韩水在御书房料理完国事,都要顺道去北门灵堂转一转,以防不测。偶尔,便会撞见齐侯爷正热情洋溢地拉拢那帮软骨头的云氏宗亲,满面春风。
不知为何,韩水觉得齐侯这两日看他的眼神变得暧昧不清,绝非先前兄弟义气那般简单干净。而且,齐侯似乎,什么事情都顺着他。
神思之间,跨入灵堂,面具前晃过雪絮一般的白绫。太常寺卿与几位守灵的宗亲纷纷行礼,唯独齐侯,扶着他的手,问了一句:“今天累不累。”
韩水速速把手抽回来:“你这般寻死不成。”齐林笑道:“没事。”韩水低声道:“南靖王之事,让林昀去得罪人,你就不要管了。”齐林道:“好,我不管。”韩水又望了一眼正堂:“你来拜过先帝没有?”
想必是没有。
正堂停着一副漆黑的棺椁,摆满云氏三十一代先祖的牌位。韩水拉着齐林,先去鞋袜,再要一起祭拜先帝。齐林笑道:“这两天人都还没来,你急什么。”韩水:“来一次就得拜一次。”
见韩水到炉边要点香,齐林立时抢了过去:“你小心烫,我来。”韩水抬起眉毛:“怎么回事?我又不是瓷做的。”
一人一柱红香,飘出几缕温烟,点缀满堂的雪白。齐林自小家教严苛,祭拜礼仪烂熟于胸,然而,他对先帝并无半丝好感,所以纯粹是应付了事。回过头,见韩水拜得有模有样,齐林实在忍不住,咳了一咳:“青颜,有件事跟你说。”
这一夜,韩水在兴文院沐浴熏香,对着那一面铜镜,反复照了许久。人,还算是个美人,若没有那几道鞭痕,更好。苦苦一笑,反正穿着衣裳,谁也看不见。
翌日,秋高气爽,彩霜林红得刺眼。云梦四境诸侯千里迢迢奔丧,陆续抵达临安地界。
凤来亭边,赫然搭起十里长棚,摆满洗尘酒。美其名曰洗尘,其实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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