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延寿门口,柳瑛掀开车帘跳出来,然后回转过身将苏昕络扶下来,夏日傍晚夕阳余晖正浓,将灰白墙渡上一层耀眼金边,青绿棉瓦上懒散的蹲着几只乌鸦,偶尔啼叫几声,嘶哑中透着无限凄凉。
秦公公依旧等在门廊下,浑身缟素两眼呆滞的盯着前方,听到马车声响这才回过神来,待看清来人时,眼睛里又迸发出希望的光芒,连忙迎上来,嗫嚅道:“小殿下,您来了?”
白灯悬挂,挽纱横扯,阵阵嚎哭传来,苏昕络被强压下去的哀伤又涌上心头,他抬眼朝秦公公看去,却发现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头发已然全白,双眼红肿眼窝深陷满脸死灰,却又禁不住反过来安慰道:“秦公公,你也莫要太过悲伤了……”
秦公公低垂下眼,答非所问的说道:“蓝烟可好?”
苏昕络闭眼轻叹了口气,答道:“甫一听到消息便昏了过去,第二日又犯了次老毛病,我跟妻主大人反复劝导许久,应是释了心怀……只是今儿不能亲自来跟阿公拜别,面上不说心里总归是不好受。”
“唉,也真难为这孩子了。”秦公公抬袖抹了把眼泪,艰难的扯出个微笑,瞅了瞅柳瑛,又抓起苏昕络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缓声道:“他脾气虽温和却最是执拗,打小就爱钻牛角尖,老奴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最是清楚不过……也罢,好在如今有小殿下照拂着,柳小姐亦是心善之人,我便也能放心了。”
那抹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让人看的心都揪成一团,柳瑛最是见不得别人伤悲,尤其穿越到这女尊社会后,每每都要为此违背原则,她走前几步,宽慰道:“苏家主子少,除开我跟公子,也没谁能为难得了他,秦公公不必为此担忧。倒是您,得好好保重自个身子才是。”
秦公公感激的冲柳瑛福了福身,苏昕络抬眼看了看天,催促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这便进去吧。”说着便抬脚跨过门槛往里走去,沐浴,穿衣、覆衾是为“小敛”,入棺、加盖、行祭奠礼称为“大敛”,都是有着时辰讲究耽误不得,柳瑛连忙跟上去,刚走两步便听得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灰白南墙下,秦公公身子软软的倒下去,献血从额头碗口大的凹陷中喷涌而出,洒泼在雪白的丧衣上,猩红刺目成一片,柳瑛双腿一软,尖锐惊呼脱口而出:“秦公公……”
苏昕络怔住,接着身子一闪便将秦公公揽在怀里,嘴唇紧咬已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柳瑛走过去蹲下身,无奈叹息道:“秦公公,你这又是何苦呢?”
秦公公脸色苍白如纸,强撑着一口气,哆嗦着嘴唇艰难的说道:“老奴、老奴早该去下面陪君上,只是惦记着蓝烟,又想着再见小殿下一面,这、这才拖到今日,如今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老奴这便去了。”
话刚说完呼吸逐渐急促,身子剧烈抽搐几下,便再无声响,苏昕络浑身筛糠一般颤抖着,柳瑛吓的连忙搂住他肩膀,试图将秦公公尸身从他怀里接过来,结果他双臂抱的死紧,拉扯间前厅众人听得惊叫已是赶了过来,一身素白的安平女皇冷冷瞥了一眼,便对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吩咐道:“去,把尸体拖出去扔了,路上仔细着点,弄脏父卿的寝殿,朕绝不轻饶。”
“是。”那两侍卫领了命便直奔过来,苏昕络额上青筋凸现眼看便要爆发,柳瑛连忙上前几步跪下来,恭敬的祈求道:“秦公公一生追随君上至死方休,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求皇上念他一片赤诚之心,准他尸身同入西陵,君上九泉之下也能有人相伴左右不至太过寂寞。”
安平女皇冷哼一声,不屑道:“父卿仙去自会随侍母皇左右,秦公公又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想入西陵,简直是痴人说梦。”
柳瑛还想再作努力,眼角瞥见苏昕络将秦公公尸身轻放到地上,理了理衣衫站起身,跪到柳瑛身边,淡淡的说道:“即便不惦念对阿公的这番忠心,他好歹也算是蓝烟的公,就这般丢入乱葬岗,只怕……”
安平女皇听闻“蓝烟”两字眼神微有闪烁,摆手道:“皇家自有皇家的规矩,西陵乃历代帝王皇侍安葬之处,岂是他一个低微侍也能妄想的?”
女皇口气已是松动,但终究是礼不可废,秦公公这番念想已是无望,若因此惹怒女皇,便是得不偿失,不等苏昕络言柳瑛便抢先道:“葬入西陵确是不合礼制,民女想将其带回苏家祖坟安葬,还请皇上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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