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清这才堪堪回过神来,这件事的确荒诞。可李沅还在,再荒诞又能怎样,逆天而行又如何。
只要李沅还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又变成了那个无论何时,都带有三分笑意的人。再环顾四周,李濂已经退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与李沅两人。
他冲李沅拱手道:“子清无状,还请国公见谅。”
李沅见林子清恢复常态,才舒了一口气,笑着打趣道:“我就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你看你,几乎一点都没变。”
林子清却摇摇头,回他:“国公谬赞,子清早衰蒲柳,难入国公之眼。”他鬓边已有星星点点的白发,说是早衰蒲柳,也算不得夸张。
李沅不接他的话,故意道:“刚刚同你说过的,如今我可受封燕王了,这么快就忘了。”
林子清那时正极度震惊当中,知道了面前这人是李沅之后,便什么都没听进去。不是忘了,是根本就没记住。他低眉敛目,回道:“是臣失言。”
“你啊,”李沅用手轻点他的额头,带了几分无可奈何。
林子清抬头直视李沅的双眼,李沅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两人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太多,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林子清先开口:“方才,子清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您时的情景了。”
李沅顺着他说下去:“第一次么?那时候你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胆子却大得很。”
林子清一听便明白,李沅所说的,其实是他们第二次会面。
那时他虽被救了下来,深州也被收复,可家早就没了,他也有办法养活自己。于是拿了李沅留给他的盘缠,搭上一路商队去往陵州——北境中勉强可称得上“繁华”的所在。
他本想找个师傅去当学徒,学一门手艺挣一口饭吃。可天不遂人愿,敲了数不清的门,也没有一家愿意要他这样一个瘦弱的、一看就干不了活的学徒。听说他曾被甸服人掳去后,有些人直接关上了门,还有些人甚至想要放恶狗驱逐他。
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入贱籍为奴。
恰好就碰上了成国公府采买下人,这些勋贵惯常使用家生子,轻易不会从外面招人。可李沅北上时十分匆忙,又要照顾着寡母幼弟,因此只顾得上带走心腹之人,余下只能等到了陵州再置办。
对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来说,进国公府再好不过的差事。这种大贵之家不会苛待下人,做了几年工到了年纪还会给配一门亲事。“宰相门前七品官”,国公府的人,哪怕是贱籍,都要比陵州城里一般的平民有些头脸。
李沅身居高位,可到底存了几分少年心x_i,ng,那日非要跟着府中的管事一起去看看。
林子清再次看见李沅的时候,正像一件货物一样被人挑拣,不是像,他本身就是一件货物,而且还是不太值钱的货物。
他只用一眼就认出了耀眼的李沅,可是李沅对他却没什么兴趣。
若说他之前只是想进国公府只是为了谋得一份差事,那么知道成国公正是救了他的那位将领后,他又多了一个念头,他渴望能离李沅近一些,近一些就好。
在他身旁的管事拎着他的胳膊,嫌弃地与人牙子讨价还价:“就这细胳膊细腿的,买回去也干不了什么活。”
人牙子赶忙赔笑:“过两年长大些就好了。”
“骨头架子小,”管事又捏了捏他的胳膊,摇头道,“长不了多大。”
人牙子突然掰过他的头,把他原本投向李沅的视线扭转过来,对管事夸耀道:“您看看这孩子的脸,我这里经手了这么多人,就属这张脸最好。”
管事往地上“呸”了一口,说:“你当国公府是勾栏院呢?还看着脸买人?”
李沅挑挑眉,突然冲这边看上一眼。
察觉到了李沅的眼光,林子清突然一下子有了勇气,冲他高声喊道:“我读过书的,会做很多事。”
可能是从未有人敢对着李沅做出这样无礼的大胆举动,李沅顿时起了兴趣,向他这边走近。原本站在一旁的管事赶忙凑上前,向李沅说明他的身份。
并不同其他人一样露出嫌恶的表情,李沅只是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后,问:“甸服话会说吗?”
林子清猛得点头,甸服语较为简单,他听了三年,自然是学会了。
李沅露出一点笑意,用宛如地嗓音说道:“这人我要了,弄好之后送到书房。”
就这样,他得以留在李沅身边,这一留便是许多年。
林子清沉浸在往事之中,低头不语。可李沅却显然会错了意,以为他无法释怀那时的窘迫,安慰他:“是我不该提其这些,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好的事就忘了吧。”
确实,他与李沅的前两次会面,都不该是什么让人愉悦的回忆。可因为其中有李沅,他便舍不得忘。
第11章 第 11 章
李沅看着他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禁逗他:“笑一个呀,你笑起来多好看。”
本是轻佻的带些挑逗意味的话语,可李沅偏偏以极其正经的语气说出,不像是在调戏,反倒是像在下达军令一般。
看着林子清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李沅不甚满意地撇了撇嘴角。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对他道:“来,我带你看看李家的老宅。”
林子清一时间沉浸于臂膀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待李沅快出门的时候才起身跟上。
百无聊赖地候在屋外的李濂,见他二人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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