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崔玄寂心说真是皇室贵胄,谁都不在乎。可想想也是,人家连皇帝也敢顶撞的。
“罢了。”凤子樟倒笑了,崔玄寂这方看见这南康王笑起来比她不笑竟然要好看十倍。凤子樟本来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静”的气质,连眼神都移动得不疾不徐,说话慢慢悠悠,表情幅度也小,好像没什么能激起她的波澜。没想到她自觉刁难崔玄寂刁难得够了,还过于刁蛮有失礼数,惭愧而笑,倒像泥塑美人活了一样。崔玄寂不由得拿她去和凤子桓对比,都是浓眉大眼,凤子桓显然更喜欢发挥这一优势去迷惑别人,而凤子樟并不。换言之,正如凤子桓自己的评价,她妹妹远比她冷淡和冷静。
“刚才是我故意刁难你,刁难得过了,还请崔卿不要见怪。”
“殿下说笑了。”
“其实这些那些,也无非议论你现在官居多少,皇帝大概想要你干什么,如此云云。暂无下文,他们也就缺乏谈资。无谓好坏臧否,都是士人,我倒好奇他们怎么有时间讨论起你来了。”
“殿下觉得他们应该讨论什么?”
“当然是谈论玄理老庄,本末有无,自然名教{19}之类!”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笑罢一起望着远处的凤子桓。
“做姐姐的近侍,崔卿可否觉得困难?”
“职责所在,岂能畏难。”
“也许这难度会越来越大呢?”
“臣想必也能越来越熟练。”
这下凤子樟倒是对她礼貌地笑了一下。崔玄寂想报以礼貌地微笑,没想到远处的凤子桓突然转身,她顿时被凤子桓的身姿吸引了目光。
如果说凤子樟是光彩疏朗清丽的满月,那凤子桓应该就是太阳,不能不被她吸引,也不能直视她的光芒。
凤子樟见她有异,转过头看见凤子桓走过来,心下有几分明白,喃喃道:“当皇帝当惯了呀。”
入夜,凤子桓非要把妹妹带回宫中去,说好久不见,要彻夜相谈。凤子樟心里直翻白眼儿,心说哪有好久,不过就一个月!哪知道凤子桓找她是真有事。凤子桓认真地遣走了身边所有人,还专门把崔玄寂都打发回家了。偌大的寝宫就姐妹俩。
“你坐。”
“姐姐如此大费周章——”
“朕本来一早就有此打算,奈何你就是不回来。不过现在时候正好。子樟,朕需要你帮一个忙。”凤子樟点头。凤子桓想了想,问道:“你…你觉得本朝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如果我们想要收复中原的话。”
“自然无非钱粮和人力,否则军队无从组建。将才倒是应当不缺。”
“是。朕初登基时,觉钱粮充盈府库,不以为忧。母亲在位的最后几年,都是丰年。这些年平平静静,朕却发现岁入不增反减。尤其是前年,零陵、湘东等郡有灾荒,你的南康国也没有例外,朕才发现岁入剧减。始觉蹊跷。”
“蹊跷?减得过了?”
“不,荒年中,贫户不能上缴,一点也缴不出来,许是正常的。可有些大户,竟然缴纳出来了。朕追问地方太守,居然得到两种回复。零陵太守说,乃是大户屯粮多,逼迫太紧,被催缴出来的。而湘东太守却报是因灾隐匿。朕命取人口册子来查,更加数不能对。应缴之户数大大多于实缴之户数,这其中必有问题。”
“姐姐的意思是,大户于地方上兼并土地过度,导致朝廷人和粮都征不上来?”
“是。有所兼并是自然的,但是兼并过头,那就危险了。朕曾听说,有世族子弟在建康夸耀自己的家中有奴婢数百,土地千亩,一餐可费万钱,还觉得不够j-i,ng细{20}。这些名门家中所有太多,一不纳税,二不服役,三若养私兵则为国家之患。”
“姐姐希望我去替姐姐查一查?”
“你为何总是这样聪明?”
“姐姐知道我,说话不喜拐弯抹角罢了。若有那时间,我不如去多读些书。”
“你这是说朕给你绕弯子了?”
“姐姐是皇帝,这样说话惯了而已。”
“你这丫头!”
“再说了,很久没和姐姐说话了,多听一听也好。”
凤子桓实在斗不过,大笑起来。
姐妹二人自斟自饮,喝了一会儿茶,殿上不时有春日暖风徐徐吹过。凤子樟道:“姐姐希望我多久出发?”
“那就看你了。朕只希望你首先从建康附近开始,尤其是几个大族。”
“那按照地理来看,也就是会稽之谢,豫章之崔,吴郡建安之顾、陆还有……建康之卢?”
“差不多。”
“姐姐…想好要如何整饬了吗?”
“有个大概,但要看具体的情况,要看你看见了什么。总之大族为患,不能不除。”
“姐姐,曾几何时,我们是倚重他们的。”
“是。但不能继续倚重下去。如不能为我所用,反而生患,那无论以前干过什么,都要剪除。子樟,你想,应当为国为民的资源,都扣留在这些脑满肠肥的人手里,于这天下能有什么益处?难道朕要等来日无药可救的时候,被人唾骂说我们凤家都是无能昏庸,由我们来替这些陈腐之徒背负骂名?”
凤子樟笑了,给凤子桓斟茶:“姐姐果然想做一代雄主。”
“你就拿朕开玩笑吧,肆无忌惮!”
“哦?许他们臣子说这样的话就是恭维姐姐,我说就是开玩笑了?”
“像你这样的人说这种话,若是当真这么说,可见我朝要灭绝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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